《薄情，薄幸无情》闲时叙谈

3、名伶1

　　真快啊，一晃7年已过，我已17，嗓子还很好，但不能吃辛辣。
　　于是朱砂每回出来就拿着辣子吃的香，她是馋我，我的根在南方，喜食辣。但我喜欢她吃辣的样子，眼睛里水光一片，脸像涂了胭脂，偏偏贪看我无可奈何的模样，而不停嘴。
　　所以，每回我就储着那辣子，等她来。
　　只有在朱砂旁边，我才能笑，而不是只把唇角提起。
　　可是朱砂，我如何护你，我为了学戏，身子那么薄，怎么为你挡住风雨。
　　我叹息，将头上的钗头拿下。
　　一袭青丝流下。
　　我看着镜中未卸妆的脸，真是好看，只是好看，要你何用。
　　浓重的香粉被洗下，胭脂色不复。
　　镜中的人变的清秀，终不是女子的艳丽。
　　我笑，镜中的人也笑，又是那种女子的艳色，我练了那么久，这笑早刻在了骨子里，我能维持着它一天。
　　我讨厌这笑，太假。
　　朱砂的笑同样冶艳，但是真的。
　　我一直在跟着朱砂的步子走，戏台上我的一颦一簇，都像极了他。
　　我也不知，是有意学着她的动作，还是无意的模仿。
　　只是次次贪看她的一举一动。
　　真是太漂亮了，这么漂亮，日后会让人想独占。这笑，会伤了朱砂。
　　所以我努力地唱，努力地舞。
　　在那株长成的梅树下，在华丽的戏台上。
　　袖手长袍落下，轻轻兰花指轻点。
　　我张口，鲜红的胭脂遮住原本苍白的颜色。
　　血色罗袍，带起酒污点点。
　　台下的掌声，叫好声，我听不见。
　　我只看见了那一点火光，朱砂的笑。
　　终于啊，老板叫给我一张金纸。
　　我将手洗净，拿起桌上的纸笺，很奢侈，金纸为底，朱红写就。好颜色啊。
　　八王爷请我去为太师祝寿。
　　名名姓姓写得清楚，一笔一划勾勒的字很漂亮，堪称铁画银钩。
　　王爷家的一个仆人，写的字也这么好看。
　　当年我被强赶出那里，颠沛流离，状如猪狗。
　　今日要盛装打扮，被人恭恭敬敬的请进去，却是猪狗不如。
　　真真不想进那朱红大门，却要努力的进，哪怕爬，也要爬进去。
　　我曾经失去了一切，只剩一点朱砂。
　　今日，我怎能让那一点朱砂失去艳丽艳色。

　　太师府的景色自是不俗，我看得心疼。猛地被揪住的疼痛，让我扯起笑，习惯的笑。
　　重门叠翠，郁郁深深。花木扶疏，雕栏画栋。
　　比起万花楼那把一切最好的都摆出来的奢华，太师府则显得高深的多。
　　他的摆饰，最好，是让人用的，不像万花楼，只是让人看得。
　　那时以为终其一生不会再见的景色，我呆愣的站住了，带我来的是王爷府上的老管家，一辈子的奴才，看见了我的异样，真是好奴才，连与我终日相处的人都没有发现。
　　我笑，老管家眼中精光一闪，恭敬的弯腰带路。
　　眼里没有一点轻蔑。
　　人老成精啊。
　　管家是一个府里的脸面，今天却被派来带一个戏子进门。
　　我笑得更加艳丽。
　　早已没了自己，自尊又算什么。
　　那一次我唱得格外的好，朱砂啊，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我低头，头上金玉迷了台下人的眼。慢慢抬起，眼角流光，少有的能在在太阳下起舞，常年我都是在那一做楼里，雕栏画栋，建出的牢狱。
　　不过亮更好，最明亮的光，才配的起朱砂。
　　我像往常一样，为朱砂而唱。
　　一抹蓝色却撞进了眼睛里。她在哪里，沉静的听着，让人看着就觉得心安，就觉得舒服。只是坐在那里，却由不得别人的忽视，带着天生的高贵。
　　太师家的千金，天下第一美人。
　　真像朱砂，同样美得那么真实。
　　不像我，生生用笔画出的美丽。
　　那一场戏结束，我见到了八王爷，他说常听我的曲，就坐在万花楼最靠前的位置，每日看着我朝他笑。
　　“勾人的小妖精，满意了吗。你那请柬，可是爷亲自执的笔。”
　　我真的是第一次看见王爷，作为一个男人，不管这个王爷多么出色，我也不会特别注意他，尤其是唱戏时，我只想着朱砂。
　　我看着他，很认真的看，我唱戏的样子像极了朱砂，他喜欢那时的我，便有喜欢朱砂的可能。他的眼睛很黑很深，带着很熟悉的感觉。
　　每次朱砂来时，我便是这样的眼睛。
　　但是比我多了决绝，天生帝王家的霸气吗，出身高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生。他的眼中有必得手的侵略感。
　　我看着，眼里也多了侵略性，像是野兽，看着敌人的眼神，看着猎物的眼神。但我是戏子，我比他会掩饰。
　　从他的眼里，我看见我的眼波如水，笑的温柔。
　　离得这么近，仍看不出我本来的模样，王爷，你真是太自信。
　　我的笑带了一丝艳，身子软下，这是我从小学的，与心里无关。
　　门被重重关上，我没看见，我只听见，沉重大门沉闷的声音。
　　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我的天地，变了。

　　王爷他有权利，有金钱，必定早查过我的身世。
　　我的出身是朱砂帮我改过的，穷苦人家为钱卖亲儿，一点瑕疵没有的身世。虽是盛世，此类事也很常见。
　　朱砂曾想把我从戏班里接出来，但我没提过，她便不问，不提。
　　真是解语花，我想，像这样暖暖的午后，我拢着朱砂，一晌贪欢。
　　不像现在，同是一晌贪欢，但是，我却成了被人拢着的。
　　笑意便再忍不住，我笑得开怀，甚至全身都抖起来感到一个手臂从背后伸出，收紧了。把我向后按，直到贴在一片温暖上。
　　太过温暖，成了灼热，弄得我很不舒服，但是我不说，不反抗，反而放松了身体。
　　我们之间贴的很紧，悲哀的相契。
　　一个王爷和一个戏子相契，滑天下之大稽。
　　这样想着，我笑得更深。
　　我是真的开心，任何人达到了他的目的，都会开心。
　　我真的成了一个戏子，直到现在我才有了真实感。
　　我的出生，我的名字，都再也跟赋予我生命的人无关了。
　　为了生存，我选了一条背弃祖宗的路。
　　要不然，一个王爷，又怎能接我这罪孽深重的人进府。
　　真该天打雷劈，不过，如果有一天，王爷知道真相，估计比天怒更胜。
　　我笑得更艳，灿如桃花。
　　桃花林中的瘴气，也袅袅浮起。
　　我不求伴朱砂一世，她那样的女子，灵极天研，不是我能占得起的。我只求在朱砂搅乱红尘时，我能给她点裨益。
　　所以我不用自幼修习的四书五经，圣人的大道无法护住朱砂。她那样的相貌，正是圣人口中的误国之貌。
　　那样，我就投身红尘吧。这样，至少她可以踩着我的身子，不至于被红尘淹没。我翻过身，同样抱起王爷，他是我以后的天了。
　　说来好笑，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要知道，他是我的主子我的天就够了。
　　王爷，贞情以后就只有你了。
　　我轻轻的说，不知道是假话还是真心，不只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