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尽梨花春又来》王深雨

33、莫匆匆

　　苏清欢如同找到了知己般动容，就说不是她自己一人有这种感觉。
　　真想唱上一句——多么痛的领悟。
　　翊王爷看见她贼兮兮的表情，想今天情绪波动是大了些。
　　苏清欢今晚留在了苏府，青莲居是她娘亲生前居住的地方，她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可是翻遍了青莲居的每个角落，完全找不到她曾经存在的痕迹。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去了。

　　苏清欢不禁怀疑，如果娘亲只是一个在偏僻的小城里开绣坊的女子，何以苏将军会语焉不详故意回避？
　　她低头着思考，眼睛无意的瞥见书桌下的一块地板，周围的缝隙比平常的大，磨损的也比其他严重，苏清欢趴着瞧了瞧，伸手往上一拉。
　　里面只有一个画轴，一打开尘土飞扬，苏清欢捂着鼻子咳嗽。
　　画上是一位女子，眉目间和苏清欢有些相似。眼波动人，欲语还休，更多了分出尘的气质。她的身后有朵朵青莲绽放，直像九天上下凡的仙女。
　　画上有字，写着元禧四年夏，赠莲儿。

　　苏清欢对着那幅画无语凝噎，我的娘啊，您怎么就不把我生得跟您再像些，我也好多点儿竞争力……
　　然后她抱着画睡着了，梦里娘亲温柔地拉着她的手，脸上带笑，眼中却有泪光闪动，像是在和她说话，可是总也听不清，她一着急，梦就醒了。
　　窗外黑漆漆一片，偶尔能听到隔壁阿呆的叫声，苏清欢翻来覆去地没再睡着，直觉娘要告诉她的事情很重要。

　　“我要去宁远！”第二天苏清欢顶着黑眼圈掷地有声道。
　　赵兰翊停下手中的事：“昨晚没睡好？”
　　“我要去宁远！”
　　“绿柳，去端碗百合炖雪梨”，赵兰翊摸摸她的脸，“一会儿给梁宏送个信，我们跟他去”
　　“等等”，苏清欢指着满桌子的信件，“皇上要大寿了吧，你走得开？”
　　赵兰翊淡然道：“在之前赶回来就行了，父皇又不只有我一个儿子。”

　　两人到了与梁宏相约的地方，赫然发现了一辆绝不是廷尉府风格的马车，秦楼月掀开帘子招呼他们：“上车”
　　梁大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马车宽敞明亮，座上铺着厚厚的软垫，不是一般的舒服，苏清欢抬头看到车顶上镶着的夜明珠，直直地盯了秦楼月一分钟。
　　赵兰翊扭过她的脸，认真地说道：“翊王府也有的。”
　　苏清欢忍不住亲他一口，好可爱。
　　秦公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几人急着赶路，十来天的路程只用了八天。宁远是个山明水秀的小城，不过之所以为人所知是因为附近的祁山是埋葬南霄历代帝王的皇陵所在。
　　到达城中天色已晚，四人没去当地府衙，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
　　苏清欢泡了个热水澡，身上的疲惫缓解了不少，正想吹灯睡觉，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刚好三下，不急不缓。
　　她跑去开门，面带微笑：“王爷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赵兰翊也刚沐浴过，半湿的头发散在身后，显得有些家居，“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就在隔壁，晚上小心些。”

　　苏清欢问：“你不是有暗卫吗，还要操心这个？”话里行间完全没有把人家的人当自家使的觉悟。
　　翊王爷也没觉得不妥，“阿月应该带了，我就没让他们跟着”，说着擦去她头发上滴落的水滴，“去把头发擦干，我走了。”
　　“等等”，苏清欢将人拽进屋，“我有个问题跟你讨论。”
　　“嗯”，赵兰翊好脾气地等着。
　　苏清欢作气愤状：“你们俩阿月阿七的叫的亲热，搁我这儿就成了苏小姐，不觉得生分呀。”
　　“我有叫你清欢的”，赵兰翊拿过床边搭着的毛巾替她擦头发。
　　“不要，不够特别”

　　赵兰翊按住她摇来摇去的脑袋，“阿欢？”
　　苏清欢扭头，斜着眼瞅他。
　　赵兰翊笑出声，从后面抱着她，轻柔地在耳边说道：“叫苏苏怎么样？”
　　像一根羽毛悄悄落在心上。
　　苏清欢送上香吻一枚，“赏你的”
　　“好了，我回去了”，赵兰翊打开门的瞬间回头叫她，“苏苏”
　　苏清欢带着满满的笑意抬头，这名字，真是又文艺又缠绵。

　　只听那人用缠绵的嗓音对她说：“苏苏，你知道阿蒙山寨的事是谁做的，对不对？”
　　笑意凝结在唇边，门外吹来凉凉的夜风，吹动了赵兰翊的衣袖。
　　街上有更夫经过，“咚！——咚！咚！”，三更了，接着是粗狂响亮的喊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很久苏清欢冷静地说道：“我还不确定，现在不能告诉你。”
　　“歇息吧”，赵兰翊没有多问，帮她关好门。
　　楼道内光线昏暗，掩住了他阴沉的脸色。
　　苏清欢想，哪怕真的互相爱慕，他们之间可预见的未来，仍旧困难重重。

　　一大早，众人吃早饭时，梁宏宣布在当地官府的协助下，他已经得知莲夫人当年所开绣坊之处，吃完饭就过去。
　　苏清欢听完往嘴里多塞了个包子。
　　赵兰翊给她盛粥，“慢点儿，别噎着。”
　　秦楼月已经从开始的兴致勃勃到视而不见。
　　宁远城内分布着众多纵横的小巷，有的曲折深长，有的只有三四户人家，大多数都是相连的。
　　梁宏向他们说道:“当年的莲心绣坊就在前面的巷子里，现在是家脂粉店，那店是绣坊关门不久就开了的，店主……”
　　“哎，各位，借光借光——”一个身影飞快地从他们旁边经过，打断了梁宏的话。
　　后面有位一身水红的姑娘提着裙子跟着跑，气喘吁吁地叫着：“匆匆，匆匆，莫匆匆——”

　　“咳”，等两人过去梁宏接着说，“店主姓莫，叫莫匆匆。”
　　这个莫匆匆看起来行色匆匆呀。
　　几人加快速度进了巷子，刚跑过去的两人正忙着开门，莫匆匆嘴里不停催促：“快点儿，你倒是快点儿。”
　　姑娘被他念火了：“催催催整天就知道催，不是你昨晚跑去喝酒的时候了。”
　　“能不催吗，是谁打小匆匆匆匆的叫我”，莫匆匆撇着嘴进店。

　　梁宏开口道：“请问是莫老板吗？”
　　莫匆匆闻声打量四人，眼神一亮，啧啧赞叹道：“姑娘好相貌。”
　　苏清欢喜滋滋地刚想回一声哪里哪里，就见人直奔着秦楼月去了。
　　这人五官端正，怎么眼神不好？
　　秦楼月也懵了，由着他把自己引进店中。他虽然长相俊美，可从来没人敢这么称呼他，其实他并不带女气，但是也不像男人——这是种超越性别的美——或者说妖气。
　　“你看清楚了，我是男的”，他指着自己强调。
　　莫匆匆完全沉浸在发现一绝世美女的兴奋中，拿出一堆胭脂水粉说道：“姑娘喜欢哪种都可以试用的，像你皮肤这么白嫩，用粉色和橘色的胭脂比较合适……”

　　秦公子心想我忍你到问完话，拿过莫匆匆手上的胭脂盒，朝他妖孽一笑：“莫老板，那位大人好像有话问你，这些我自己看就好。”
　　莫匆匆晕乎乎地被推到了梁宏面前。
　　“莫老板，在下是廷尉府的，这是令牌”，梁宏企图用官威唤他回神。
　　莫匆匆茫然地接了，眼睛在梁宏和赵兰翊身上转了几圈，突然有了焦点：“两位公子好生俊俏。”
　　苏清欢决定凸出自己的存在感：“廷尉大人问你话呢，严肃点儿。”
　　莫匆匆看她，两秒钟后扭头对梁宏作揖道：“大人恕罪，小人做这生意，习惯看人相貌。”

　　苏清欢郁闷了。
　　赵兰翊觉得她气鼓鼓的样子很讨喜，忍不住上手捏她腮帮子。
　　只有梁宏还记得正事：“这店开了有二十年了吧，莫老板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几岁。”
　　莫匆匆明智地不去看打情骂俏的两人：“铺子是莫家的，我继承了。”
　　“那前任店主呢？”梁宏问，“莫老板对以前开在这里的莲心绣坊是否了解？”
　　莫匆匆答道：“以前是我爷爷，莲心绣坊的事，我就知道早晚会有人来问。”

　　莫匆匆给他们让座，自己也坐下，换了种沧桑的音色：“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听爷爷说……”
　　苏清欢脑残地问了句：“你爹呢？”
　　莫匆匆愤恨道：“我没爹，那混蛋在我六岁那年跟个外乡女人跑了。”
　　“你继续”，苏清欢给人赔小心。
　　“当年莫家就住这条巷子里，莲心绣坊的女主人叫莲心，那模样长得——我爷爷说是天仙下凡”，莫匆匆很快进入情绪，“不过没人知道她的来历，从小就没有父母，由于酷爱莲花取名莲心。但奇怪的是，绣坊绣得最出色的不是莲花，而是……”

　　“桃花？”梁宏发现他对桃花已经敏感到了一定程度。
　　“大人知道？”莫匆匆道，“如今宁远知晓莲心绣坊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些年绣坊的常客死的死，走的走，没剩下几个，我爷爷就是。”
　　“他老人家……”
　　“三年前过世，死前嘱咐我一定要把店铺开下去，我总觉得他在等什么人”，莫匆匆说道，“也许就是你们。”

　　梁宏皱眉：“什么意思？”
　　莫匆匆耸肩：“莲心的事是爷爷一辈子的心结，我是跟着他长大的，经常听他念叨，好好的姑娘，怎么忽然就没了。”
　　“你爷爷知道她死了？”
　　“死了吗？难怪一直没有消息”，莫匆匆道，“我记得爷爷说过，莲心一直深居简出，有一天来了个神秘的女人，在绣坊住了几个月后被人接走了，后来莲心也被接走了，从此下落不明。”

　　梁宏又问了些别的，像那个神秘女人之类的，却再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就现下的这些……更是一团乱麻。
　　莫匆匆见他有些沮丧，说道：“对了，我舅姥爷当时也在巷子里住，他老人家还健在，你们去向他打听打听，肯定比我知道得多。”
　　莫匆匆领着他们要找他舅姥爷去，苏清欢逮住他问：“莫老板，我长得很差劲吗？”
　　莫匆匆否认道：“姑娘的相貌也是一等一的，不过个人喜好不同，像我就喜欢妖艳些的”，说完眼睛直直地看向旁边的秦楼月。
　　秦公子又想，我忍你到舅姥爷家，然后找一百个人妖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