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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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有镇的天空，琐碎分布的云朵触手可及。
少年躺在门前的草垛上，不顾衣服沾上潮湿的初夏的新雨。他眯着眼睛，缩缩鼻子，嗅着远远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花香。那是一股浅淡的长生花的香气，或者不是从崖边传来的，只是来自夏祈的心中，但是仍是让他感到莫名的满足。
糖果屋上的风铃草发出一声轻响，那是泠穆打开门，在糖果屋的门口挂上象征着开门营业的香草。他看到躺在草垛上的少年微微地笑了笑，走到了院子里也同样缩缩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花香。
“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栀子花的蜜该采了。”
夏祈听到了，眼睛也不睁地说；“反正你也用不到那么多的蜜，干脆就让它们开完这一季好了。”
“是吗……”泠穆低声几乎自语地若有所思地说，扬起头看着院子里悠悠飘摇的花朵。看了片刻后转身，背着手往屋子里走去，走到屋前，脚步停了一下，回头扬声说：“今天《芙洛拉沿岸植物大全》第536页。”说完就抬脚走进了屋子里。
留下夏祈发出一声痛苦的□□：“哦，拜托！现在还是大清早的，有必要现在就背吗……”
“嗯……鸢尾花，主要生长在芙洛拉河流中游的埃尔维斯附近，又名蓝蝴蝶、扁竹花，样子嘛……嗯，我指给你看过不想多说……哦！好吧好吧，它长得比较突出的地方就是花瓣像鸢的尾巴啦。唔，花语嘛，我想想……鸢尾被认为是爱的使者，象征着信仰与生命，不同颜色的鸢尾花也有不同的花语寓意，白色鸢尾代表纯真，黄色表示友谊永固、热情开朗，蓝色是赞赏对方素雅大方或暗中仰慕，紫色则寓意爱意……嗯，不过在第一次光暗之战后，鸢尾花又被赋予了新的寓意，就是权力与自由。自暗域之王嘉兰诺德携暗域大获全胜之后，黄昏界这一缓冲地带就成为了暗域的掌控领域，但是嘉兰诺德没有直接统治这一区域，而是让大陆上各个家族分别统治，而埃尔维斯，作为芙洛拉河岸的最大的城市就成为了暗域使者驻扎的中心，也是黄昏界的权力中心。嘉兰诺德看到盛开在埃尔维斯的鸢尾花，采下一朵将之用魔法固定在埃尔维斯的城堡尖顶上，并说‘将以此作为暗域领导下的光明和自由的永恒纪元的象征’从此鸢尾就开遍了黄昏界，成为了自由的代名词，但是光明并没有预期般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暗域之王的无上权力，于是，鸢尾花所在之处也是嘉兰诺德的权力所及之处。但值得一提的是寓意爱意的紫色鸢尾在那个时候也开遍了大陆上思慕嘉兰诺德的所有少女窗前……”
少年默默地诵书声安静稳定地传来，穿透乌有镇触手可及的云层和梦的裹挟，在这个回忆之梦的梦境边缘，一闪而过的是魔法师那个穿着黑色风衣像鸟一样颉行而过的身影。
欧石楠上的第二天，夏祈早早的起来。他实在无法尝试睡在吊床上，最后还是睡在原本堆着一堆脏衣服的床板上——他实在是不想回忆清理那一堆衣服留下的不堪回忆，他非常怀疑大堆衣服从没没有人动过，只有人不断地往上扔衣服，然后随便捡上面干净些的来穿。
夏祈起床的时候那些船员还在呼呼大睡，夜晚的酒精让他们呼吸间使舱室里都弥漫着重重的酒味。夏祈其实往常也最不喜欢早起，无奈泠穆总是逼迫他早早起床，而今天其实也无人逼迫，陪米露可一起去买食材也显得太早。或许是因为酒气，或许是昨晚安稳的睡眠，夏祈那么早醒来却感觉精神充沛。
他走到甲板上，清晨的河港船舶停泊处显得安静而平稳，而港口上则热闹地贩卖着深夜渔船打捞上的新鲜水产。夏祈看到之前没怎么注意，昨天经穆尔提起他才看见离欧石楠号不远处就是一艘规模不小的军舰，军舰的帆布收起看不见那特瑞西家族的标志，但是倒是能依稀看见刻在船尾的一朵鸢尾花。
安静的船上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夏祈转身看向和河岸相连的木板，昨晚他见过的魔法师正披着他那件黑色风衣踏上甲板来，狭长的皮靴踏在甲板上发出沉沉的稳重的声音。他走路的姿态似乎是永远那么从容不迫的、具有压迫感。夏祈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他，自从第一次看到魔法师以来他似乎并没有长进多少，胸口仍是有种被浸泡在充满馥郁芳香的月桂水里的感觉，似乎连呼吸也不能。
魔法师经过时好像会携起一股风来，他的衣摆总会那样不住地向后飘动。经过夏祈身边时，他墨黑的眼睛斜瞥了夏祈一眼，只是短促的一眼，然后留下一句：“打一桶热水来。”就消失在舱门中。
夏祈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城里神殿里的想起的悠扬的钟声才让他反应过来。他呆在原地用几乎僵硬的脑子思索了许久才认命地去往厨房。
在船上火种总是保管地非常小心，所以生火对于夏祈来说真是一件非常不易的事情。当他终于将火生好，支着下巴等着水慢慢沸腾时已经多少能听见一些早起换班守望的船员打着哈欠的说话声。
一桶水也真不是轻松的重量，幸好夏祈在乌有镇时时常被泠穆差遣着搬动那些整缸的罗勒水，一双看起来没有肌肉的细瘦的胳膊还多少有些力气。
当夏祈历经千辛万苦拖着水桶走遍二楼舱室外的走廊时终于到了穆尔提到过的走廊末端的最后一个舱室。夏祈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至少这件舱室从外表看来和其他的没有什么不同。他抬起手敲了敲门，原本关着的门自己开了。
“——那么你是想就这么放弃寻找了。”舱室内传来一个声音——不是魔法师的，是个女孩的声音。
“不……我只是有时怀疑，为什么过去就对人那么重要，它根本无足轻重，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什么。而我想知道的，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魔法师平静的思索的声音传来，夏祈蓦地浑身一震。
“你有尝试过去问那个老巫女吗？”
“哦，算了吧，那个老巫女只是个老骗子而已，她要是没有了水晶球就什么都做不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去问问那个水晶球，毕竟它可以看见过去……不过，你确定在它身上没有你同类的气息吗？它占卜时的感觉让我似曾相识。”
女孩说：“也许吧，但是那气息太微弱了，我感觉不到。不过……”
“等等……”魔法师打断了对方的话。
悬挂在舱室一侧的天鹅绒门帘被猛地掀起，魔法师出现在了门帘之后。他看着站在门口提着水桶的夏祈，挑了挑眉：“我在怀疑，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偷窥他人，还是说，只是喜欢偷窥，我？”
夏祈的耳根有些发红，经他那么一提醒夏祈才发现几乎自己每次尝试着和魔法师接触似乎都是从偷窥开始的。他一时之间有些紧张地张口结舌，想不出任何解释这种状况的话语。而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魔法师已经从容地走进悬挂的天鹅绒门帘之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把水抬进来。”
夏祈这才慌忙地拖动地上的水桶，穿过天鹅绒，走到了舱室的内部。魔法师的房间和他本人一样，有一种低调的华丽。房间不大，但是极尽舒适，房间中间有一张横放的正对着天鹅绒门帘的猩红色的沙发，沙发背上随意搭着一件黑色风衣，沙发一旁是一个茶几，上面只放着一个高脚杯，里面盛着半杯红酒。没有床，也没有代替床的吊床，只有在房间墙角四处以及墙壁壁挂上随处摆放的比水晶球小了一号的玻璃珠子。在沙发后的那面墙上则拥挤着整墙的书，而且那些书看上去格外古旧，夏祈瞥了一眼，那些他看得懂名字的从书脊上看到的是诸如《铁锤之力——暗域统一之路》、《吟游诗人——预言的开始》、《苏铁时代》的书，还有一些书的书名则是用古怪的文字写就的，有一些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只有厚厚的挺拔的书脊透露出一种黑暗晦涩的望而生畏来。
而且，让夏祈觉得困惑的是，房间里除了魔法师和他自己，根本不见那个说话的女孩的身影……
“把水倒到那里去。”坐在沙发上的魔法师微微扬头指了指房间的角落，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狭长的浴缸——夏祈非常肯定在几秒之前那里只有一堆滚动的玻璃珠子而已。
“你怎么做到的？”夏祈不知怎么就问出了口。
魔法师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撇起嘴角笑了起来，“怎么做到的？想必你心里很清楚……”
“是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魔法！从你出现在台上开始……但是，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夏祈的语气里透露出一种少年面对心爱之物才会出现的激动。
魔法师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身子前倾，两个胳膊支在膝盖上，双手交叉，以一种审视的目光，黑黢黢的眼睛紧紧盯着夏祈，语气缓慢：“哦……我知道了……你一定很喜欢魔法，认为它无所不能，令人安逸无比，挥挥手就能让任何东西招之即来。魔法、力量，让人痴迷的东西不是么？你很想很想也拥有这种力量吧……”
或许是魔法师嘲弄的语气，或许是他那双黑得慑人的透露不屑的眸子，夏祈不知怎么地心中涌起一股怒气来：“是啊是啊，我想要学魔法想学得不得了！我一直觉得学了魔法就能无所不能了人人望而生畏了！哈，你以为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魔法和暴力有什么区别。没错，我一直想学魔法，但是魔法之物本身有着奇妙的难以解释的规则我也是知道的，我才不会贸然为了追求力量而去破坏魔法规则！”夏祈不带喘气地说了一通，仍是没有解气，他转身以无比粗鲁的方式将那桶水一下子倒进浴缸里，水花四溅，夏祈的前襟湿了一片，他不住地狠狠地咒骂了一声。
“好了！现在，无所不能的高贵的魔法师，你的热水已经在这里了。恕我这个对魔法痴心妄想的小子先告辞！”夏祈提着水桶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只是那厚重的垂下的天鹅绒门帘不知怎么的变成了一堵厚厚的坚硬的墙，怎么都无法掀开。夏祈忍住想往墙上踢一脚的冲动，转身怒视着依旧维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的魔法师。
“你很生气……”他丝毫不受夏祈怒气的影响，姿势不变，目光始终是慑人的审视，只是语气变成了一种悠长的思索，“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你不是无所不能的魔法师吗，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夏祈语气不善地顶了回去。
魔法师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黑黢黢的双眸上下审视的夏祈，单薄的嘴唇微微抿起，然后扯出一个让夏祈有些心脏停摆的了然的笑容：“哦，我知道了！你被我说中了，你确实很爱很爱魔法，也非常想学。不仅如此，你对魔法的渴求比我所说的程度要深得多，所以你容不得任何人对你对魔法的憧憬之心有哪怕一点的质疑。你认为自己了解魔法，你认为自己值得学会它，所以你才会说你知道魔法有着深奥的规则……所以，你才生气于一个会魔法的人对你的怀疑。”他缓缓地说着，语气像是自言自语地思考，又像是对着夏祈叙述。魔法师的身体后仰，修长的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眼睛却始终盯着夏祈：“那么，男孩，你能保证在你得到了超越普通人能拥有的力量的时候，你能克制自己不去使用它吗？或者说，你能去使用它但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权力，为了那所谓的荣耀？”
夏祈虽然心中百般祈祷他挪开那双该死的黑得不像话的眼睛，但是表面上他始终挺直背脊作出一副准备时刻还击的样子。他听到魔法师的提问，几乎毫不犹豫地说道：“关于未来，任何人都无法保证。但是你说得对，在我迷恋上神奇的魔法的最初时，我确实是被它那神奇的能力所吸引的。不过，我了解魔法，说不上很深，但是我了解！我不认为魔法代表的就是粗暴的权力，魔法本身没有伤害，造成伤害的是那些不会善用魔法的人而已。”
“有趣。”魔法师牵起嘴角，突然站起身，在夏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一点挑衅和更多的诱惑，说道：“那么，如果我说，我可以让你学会魔法，你愿意尝试吗？”
夏祈这回彻底地愣在了原地，脑海里徘徊不去的都是魔法师的那句话：让你学会魔法……学会魔法……魔法！
“你……你是……说真的？”夏祈瞪大眼睛看着他。
而魔法师却可恶地做出一副从没说过那句话的样子，从容地踱了回去，仰面躺在沙发上，一边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洗澡了。出去请关门，谢谢。”
“你！”夏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魔法师修长的手指解开的衬衫口露出的苍白的皮肤。该死！为什么这人的锁骨看上去那么……夏祈单薄的大脑此时已经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汇。随着魔法师解纽扣的手不断地往下移，甚至有直接往裤子的方向移去的趋势，夏祈咬牙切齿地跺跺脚，然后猛地转头，跑出了舱室。
“嘭！”猛然响起的关门声似乎让整艘船都随之震了震。
作者有话说第9章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