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衣颉行》夜衣颉行

10、8

　　“天呐，你昨晚喝了多少酒？”夏祈看着眼睛通红，眼眶发青的金德不住问道。
　　金德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泪眼朦胧地看着夏祈说：“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走的时候，那几个特瑞西家族的水兵都已经趴在吧台上不动了。”
　　“你心情不好也不要拿酒来折腾自己。”夏祈说了一句。
　　金德的反应让人有些吃惊，他就像是突然被拔了根刺的刺猬一样猛然竖起头说：“我怎么心情不好了！我昨天心情好得很，不知道有多好。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喝着酒不知道有多开心！”
　　夏祈无奈地耸耸肩：“你自己觉得开心就好。”
　　金德无话可说，两个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夏祈索性快走几步，跟上走在前面的米露可，接过她手上提着的菜篮子。
　　做菜向来是米露可的最大爱好。但是同时，让她最恨的却是做菜前的步骤——采购。一路上，米露可眉头紧蹙，以一种几乎看怪物的眼光看着每个小摊上琳琅满目的各种新鲜蔬菜。
　　“我一直都搞不懂，一个地方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蔬菜、那么多的肉和水产！就不能在埃尔伯塔只卖牛肉，在巴布罗迪只卖坚果吗？”米露可恨恨地埋怨了一句。
　　她所提到的艾尔伯特和巴布罗迪，据夏祈所知，两地的特产分别就是牛肉和坚果。夏祈没有尝试在米露可火气最大的时候往前凑，他留意看着街道两边的铺位上摆放的蔬菜和肉类，然后说了一句：“我看这银鱼不错，如果有无花果酒的话，配在一起味道一定不错。”
　　米露可脚步停了停，回过头有些古怪地看了夏祈一眼，又转过头盯着银鱼，思考了片刻：“好吧，我没有试过这个搭配。不过，你确定这两样搭在一起好吃吗？”
　　夏祈耸耸肩说：“试试吧。”然后有些促狭地笑笑：“我相信我们欧石楠号上伟大的厨娘的厨艺。”
　　米露可嘴上说了一句：“明明看上去是一个挺老实的孩子，怎么这么挺油嘴滑舌的！”但是嘴角却露出止不住的笑意。
　　买了银鱼后，米露可接着往前逛，想找一些制作甜点的材料。一路上夏祈和她说了一些由鲜花作主食的甜点，米露可听了似乎大受启发，从她说的话来判断，欧石楠号上的甜点至少在冬天结束之前是不会重样了。
　　“米露可，夏祈，你们停一下。”一直走在后面，默不作声的金德突然叫住了他们两个。
　　夏祈和米露可有些困惑地转过头，米露可问：“怎么了？”
　　“你们看。”金德难得地板起那张少年的脸，看着河港一侧通往阿尔温镇中心的石板道路。
　　夏祈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穿着笔挺军装，面目冷峻严肃的军官正大步地往港口走去，他的身后是两个低垂着头快步跟在他身后的水兵。引起夏祈注意的是两个水兵抬着的东西，在两个人抬着的担架上通过起伏的形状和露出的肩章能判断那也是一个水兵，或许说那曾经是一个水兵。因为从浸湿了覆盖着的白布的血量来看，这个人不可能还活着。
　　“那是我们旁边那艘船的水兵，那两个抬担架的我认识，昨天晚上我和他们喝了一晚上的酒。”金德说。
　　夏祈看到那两个水兵转弯时露出的殷红的侧脸说：“一定发生了什么。看他们的样，不只被那个军官扇了一巴掌。”
　　金德说：“我去莉莉丝酒吧看看！说不定，那个老板知道些什么。”说完就拔腿跑了。
　　夏祈看着他跑开想要追上去，但又顾忌到米露可和那两个明显不轻的篮子。而米露可却嘴一把夺过夏祈手中的篮子，嘴上却恨恨地说：“我就知道男孩子总这样！让他们安安心心陪我买菜，不可能的事情！”说完她转身往港口的船舶处走去。
　　夏祈在她身后喊了一声：“米露可，对不起了！不过我一定准时回来厨房帮你的忙。”说完他马上转身往金德跑开的方向追去。

　　金德和夏祈一前一后地进了莉莉丝酒吧，酒吧里的状况几乎惨不忍睹。那些桌椅几乎被砸烂掀翻在地，满地的木屑和玻璃碎片。吧台也不知被什么削去一半，酒柜后面的酒都被扫荡到了地上。酒吧的老板，一个有着一头短促的板寸头，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被破坏地不那么严重地沙发上。一个坚强的乐观强壮的男人，此时有些双眼通红地看着地上的残骸。
　　“巴伦，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金德也是一脸地难以置信。
　　酒吧老板缓缓地抬起头，眼睛却不是看着金德，仿佛在看向很远的地方：“死了……那个水兵死了。”
　　“他死了？！昨晚和我一起喝酒的那个？怎么回事？”金德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酒吧老板痛苦地闭上双眼，“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死了，他的尸体在酒吧旁边的巷子里被发现的。然后那个军官就来了，他大发雷霆，把我的酒吧弄成了这样……我什么都没有了……他还威胁我说要是不找出是谁干的绝不会放过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啊！”他的脸埋在双手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夏祈走上前，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巴伦，你还记得你最后看到那个水兵的情形吗？”
　　酒吧老板抬起头看着夏祈，努力平复自己心中失去一切的伤痛，几乎是压抑着喉咙口的哽咽，他说道：“昨天晚上，金德他们闹得很晚，应该是最晚走的一批客人。我记得米妮和妮米在第二轮劝酒开始前就走了，然后喝完第二轮，两个水兵趴下了，就剩下金德和那个水兵还醒着。金德先走了，那个水兵迷迷糊糊地推推他的同伴，看他们都一副喝死过去的样子，咒骂了一句就跌跌撞撞地走了。然后我就没有看到他。那两个喝死过去的水兵昨晚就睡在了沙发上，我就住在店后面，所以第二天他们醒来我也有感觉。然后……然后他们出去没多久久就跑过来说昨晚那个水兵死，死了，那个军官听说了怒气冲冲地过来……砸了我的店！”
　　夏祈听完了前因后果，让金德留下看顾终于陷入崩溃的酒吧老板，自己去酒吧附近的那条小巷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夏祈顺着从酒吧往港口方向的青白石板的道路往前走，在那条昨晚他偷窥到魔法师的小巷停住了。这附近没有别的巷子了，而且夏祈确定水兵的尸体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因为地上还残留着一大滩血迹。但是格外引起夏祈注意的是，就在那摊血迹旁边，在地上，那里摆着一朵不知道谁遗落在那的即将凋谢的天堂鸟。

　　“天堂鸟？阿尔温城边到处都是，没有什么稀奇的。”金德笃定地说，同时有些嫌恶地皱着脸盯着盆里的银鱼，“倒是你说的那条巷子，你知道那条巷子通往哪里吗？”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更接近于一种刺探。
　　“什么？”夏祈有些奇怪于金德说话的语气。
　　“哦，看你一脸无知的样子……”金德有些挫败又有些隐隐知道秘密般的得意，“纯洁的孩子，那条巷子可是通往阿尔温最有名的红灯区啊！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是红灯区……”
　　夏祈的耳朵根有些红：“我当然知道了！”
　　他垂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拨弄着不断在盆子里扭动的银鱼，一个念头浮上他的脑海。夏祈问金德：“从你昨天晚上和那个水兵的接触来看，你觉得他是一个好色的人吗？”
　　金德略侧着头仔细回想：“昨天晚上，那个人说话也不多，我只记得他挺能喝的。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喝下好多酒，不过，我那时觉得他的眼睛总是瞥向门口，特别是当有那些妓女陪客人走进来的时候。”
　　“那么，我们有十足的把握说他喝完酒想要通过那条巷子去后面的红灯区了，或者也可以说他是喝完酒从红灯区出来再次经过那条巷子时被袭击的。”夏祈有些激动。
　　“哦，拜托！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死在巷子里，他要是死了之后被人拖过去的呢？”
　　“你没发现那个士兵留了很多血吗？在担架上时还偶尔有血滴在路上，如果他是死后被拖过去的话地上怎么可能没有痕迹。”夏祈说。
　　金德一时无话了，他挑眉看了夏祈一眼：“没想到你还蛮聪明的嘛……不过，找凶手的事我看还是悬。巴伦几乎崩溃了，在事情解决之前莉莉丝是不可能再开门营业了。特瑞西家族军舰上的那个军官，真的不是一般地凶悍……狗仗人势……”
　　“嗯。”夏祈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突然感到困惑：他没有看到那个军官拿着大刀或斧子的东西，那他是怎么把吧台削去一半的？还有就是那个魔法师，在向金德转述的时候夏祈刻意隐藏了昨晚他见到魔法师的那一段，不知为何，他直觉相信那个魔法师和这个凶杀案无关。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祈在餐厅遇到了穆尔，他也知道了阿尔温镇上发生的这起轰动性事件。坐在餐厅里，穆尔一边优雅地用叉子卷起面条一般的银鱼，一边面含惋惜地说：“真是可惜，莉莉丝可以算是阿尔温最好的酒吧了。苦艾酒做的地道，位置又好，后面就是……咳，重要的是那个水兵死得太可怜了，年纪轻轻，长相又那么英俊，如果他昨晚跟我走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金德在一旁讽刺了一句：“哦，拜托！你算作是大叔了，能不能偶尔矜持一点，小心早衰啊！”
　　穆尔似乎不受他的影响，优雅地将银鱼送入嘴中，慢慢咀嚼吞咽，再饮了一口无花果酒，一脸惊叹地说：“哦，真是天才的搭配！味道绝佳又充满创意，米露可的厨艺又长进了。”
　　夏祈在一旁忍不住问穆尔：“说真的，穆尔，你知道些什么吗？”
　　穆尔挑挑眉，看着夏祈：“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些什么？”
　　夏祈有些吃惊，他原本只是想问穆尔有没有听到更多流传的关于那个案子的信息，毕竟他和金德一直呆在厨房里，无法得到外面的消息。但是穆尔的语气让夏祈觉得，他所知道的好像不仅仅是流言那么简单。
　　穆尔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昨天晚上被那个水兵拒绝之后我去了那条巷子通往的地方……”
　　金德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等等，你不是只喜欢男人的吗？”
　　穆尔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据我昨晚所知，那里也是有一些长得清秀的男孩子的。”他接着敛去笑容，摆摆手说：“关键不是这个，关键是昨天晚上我也在那里看到那个水兵了。他喝得东倒西歪的，不过却也再次证实了我的猜测——他是个直的。然后我就死心了，找自己的男孩去了。”
　　“这就证实了夏祈的话了，那个水兵确实是再喝完酒之后，去了红灯区，然后从红灯区出来的时候才死的。”金德说。
　　“你们什么时候对谋杀案有兴趣了？这个事情留个那艘军舰上的人自己去解决好了，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横插一脚。”穆尔在一旁说。
　　“跟你这个只关心漂亮男孩的大叔没话讲，我们稍微关心关心又不会怎样？”金德顶了一句。
　　“我只是担心你们陷入这个事情。特瑞西家的军舰上的那个军官可不简单，你们还是离得远远地比较好。”穆尔一脸正经地说，不过转而他又收起严肃地脸促狭地说道，“不过要是他毁了你们那漂亮的脸……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这次连夏祈都忍不住了，和金德一起扔给穆尔一个受不了你的表情，再附赠了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