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林小赖

4、凯里沙

　　再说那日璎珞无论如何要跟着赫连到边境去，影陟始终拗不过，只要让她走了，只嘱咐了好好照顾自己不能添乱，以及见了要见的人立刻就要回来。
　　璎珞也不明确说好还是不好，便跟赫连走了。

　　路上回忆起那共同的一年，赫连笑说“那时候你还小，恐怕很多的事情都不记得和吧。”
　　璎珞说：“记得一部分吧，不多。”那时候她才八九岁啊……
　　“其实殿下知道正妃人选是你的时候是很高兴的。”赫连说。
　　璎珞突然感觉脸有些热，“不会吧……看他见到我时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诗玛还说他心情也不好，要我体谅一下呢。”
　　“啊……心情不好是肯定的，但是这不一定跟你有关啊。”
　　“额……”这要她怎么反应才好呢？
　　“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很喜欢爬老师家的果树吗？有一次还摔了下来。”
　　“嗯，打死也忘不了。”璎珞说着对赫连掀开自己的刘海，只见额角处还留着一个现在已经不明显的疤，说：“后来我回云娄之后母妃还吓我说，这个疤这么丑，以后没人愿意娶我……”说到这里，璎珞突然一顿，感觉自己似乎还遗忘了什么。
　　赫连笑说：“是啊，那时候老师也是这么吓唬人的，殿下就说‘没关系，要是没人娶的话我娶’。”虽然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慷慨激昂，而是痛下决心般的表情。
　　璎珞“扑哧”一声笑，想到那个时候的影陟说了这样的话就觉得很微妙，同时心里感到一丝满足。

　　其实仔细想的话，自己小的时候和影陟的感情应该还不错才对啊，顶多不爽快的时候斗几句嘴，但是没一会就好了。后来才闹得不愉快，让她得对影陟心生怨怒的。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呢？
　　额……似乎是在大王兄的婚宴上吧……那时候距离她回云娄已经两年了。她十岁。
　　十三岁的影陟跟着玖华的使臣来贺礼。因为在这之前她满心以为赫连也会跟着来，结果那群小伙伴中来的只有影陟，璎珞表现得很不开心，嘴撅得跟什么似的，直埋怨影陟为什么不把赫连也一起拉过来。
　　影陟也莫名其妙不开心，两人吵了几句嘴，璎珞便耍公主脾气，不要他的礼物了。影陟也直，居然直接就把那份她拒收的礼物丢进水塘里，然后索性不跟她玩了。于是那场婚宴，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
　　璎珞从此觉得这个家伙实在太小肚鸡肠了，不值得往来。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两人是有多任性啊……
　　（其实现在也不差啊……）

　　到第八日的傍晚，璎珞跟赫连才进入了捃玘邑的城界。看到界碑的那一刻，璎珞简直恨不得抱起界碑来亲。
　　这倒不是因为她真的对晓城有多大的感情，而是这一路赶路的日子实在是太难受了。
　　队伍一路上大半时间的赶路都在城郊，闷热而且寂寥，再好看的景色在不断地重复后也都看腻了。璎珞开始的两日还叽叽喳喳的，到了第三日便焉了。虽然队伍在黄昏时会就近进城吃饭休息，但是这个时候多半已经很疲累，也没什么功夫和心思玩乐，总是吃完饭就早早地睡了，第二天一大早又起床赶路。
　　这样的赶路密度对璎珞来说太枯燥，以致璎珞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第三天早上璎珞发现队伍里多了一辆颇舒适的马车，外面看着也不见得不大，里头却还蛮宽敞的，最主要的是遮阳效果很好，进了车厢璎珞便感觉总算躲开了骄阳的暴晒——正是赫连照顾她一个女孩子家而特地买下的。于是本来已经焉了的人又开始雀跃起来，各色零食带了一大堆，每天就在马车里透过车窗和赫连聊天。
　　其实马车也很闷啊，又颠簸，只是与在烈日底下骑马相比，已经好很多了，要累狠了，还能忍着颠簸小憩一下，虽然衣裳总是湿透了的。

　　听说已经看到城门后，璎珞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雀跃得一路疯叫，索性连马车也不坐了，下车解下自己的小棕马便直奔城门，一边又呼唤着赫连快点。
　　及至进了城门，看到城内行人攘攘，璎珞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动，兴奋得好像第一次走出小村庄的人一般，连连朝着还在远处的赫连挥手，引来不少行人侧目。
　　赫连原本也远远地看着她笑，然后几个原本歇在一边的人一见他进城门便起身迎了上去。璎珞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想是预先在此等候的家仆，还在说着一些寒暄话。璎珞实在等不及，便朝着赫连喊了一声，告知自己要先走一步。
　　赫连从交谈中抬头朝已经狂奔了好一段路的璎珞叫道：“璎珞，还记得回家的路怎么走么？”
　　璎珞回头欢喜道：“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我不等你了，我要先去看西娅。”
　　“小心点看路啊——”
　　璎珞哪里还听得进他的嘱咐。

　　还没到城主府的大门口，便看见城主夫人和男装的西娅已经率着一干仆众在大门口等着了。由于城主府这边璎珞去年才刚来过，因而跟府中的人早已混得很熟。
　　此时见了赫连的母亲和西娅，璎珞愣是开心得还没落地就拥抱上了，西娅这才顺手揽住她的腰将她从马上抱下来，任由雍容的城主夫人爱怜地抱住她“小心肝儿”地叫。
　　璎珞正享受着这种许久没有的亲近，只听得城主夫人又如梦初醒般掩了嘴说：“哎呀，瞧我一开心就忘了，小璎珞很快就是咱们的太子妃殿下了。”
　　璎珞羞窘地回应道：“夫人不要取笑我。”又转过身激动地跟西娅拥抱在一起，互相说着离别以来的四年。
　　不久赫连也终于抵达下马，将头上遮阳用的帷幔斗笠摘下，等行过礼，一干下人也行过礼，才打趣地对自己母亲说：“母亲大人偏心了，儿子也才刚回来，就不见你这样疼我。”
　　城主夫人怪嗔地看了他一眼，才展臂拥抱住他说：“欢迎回家啊，果然王都那边的水土就是比较好，看着倒比离家的时候还要白上一些。”
　　西娅正用丝帕给璎珞擦着汗，手一接触到璎珞的皮肤就感觉不对，忙问道：“怎么脸这样红的？”
　　璎珞呵呵笑说：“赶了这么些天的路，太阳又那么猛，当然会被晒红啊。”不过这么一说，才感觉自己的头确实有点晕啊。
　　西娅担忧道：“很可能是中暑了，这脸红的有点不寻常啊……”
　　璎珞很笃定地打断她说：“真的没事的，我自己的身子难道还不明白么？你看我都走了七天了，一点事情都没有，怎么可能等到了目的地了才生病呢？西娅你不用操心啦，休息一下就好了。”她最讨厌就是吃药了。
　　城主夫人愉悦道：“咱们赶紧先进屋里去吧，有什么事情待会再说，先休息下，吃点消暑去火的汤水。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
　　西娅见璎珞执意不肯给她看，只好作罢。

　　结果，当天晚上那个坚持自己没病的人就病倒了。
　　璎珞质感觉脑袋一抽一抽地疼着，痛得跟要裂开似的，不管是用手揉还是用热毛巾敷都没有效果，只能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翻滚着，迷糊中感到西娅无奈又心疼地责备着将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后来还来了别的什么人为她把脉。
　　之后的整个夜晚几乎都不得好眠，只记得被头痛折腾得生不如死自己一直抓着西娅的手抓得死死的，西娅赫连和城主夫人一干人在旁边哄着，后来又送药来，她闹着不肯喝，然而最终似乎还是喝了，还洒得满身都是。
　　之后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那种难受的感觉才渐渐弱下去，迷迷糊糊还能听到西娅和赫连在小声地说话，然而说的是什么听得并不甚清楚，只感觉似乎有些“血”“山脚”“粉末”之类的字眼。

　　第二天转醒的时候，那种全身都不舒服的感觉总算好多了。璎珞醉眼惺忪地哼了一声想坐起来，同时感觉到床前有一团白色的影子，原本是背对着自己在捣鼓着什么，听到她的声响所以才回过头来，璎珞有些疲累地微微挪了下嘴唇，沙哑地叫道“西娅……”
　　“嗯？璎珞，你醒了？”
　　似乎很开心的声音，但是，不是西娅？是个男子的声音但是又并不是赫连，璎珞下意识地问道：“是谁……”
　　未及看清对方的样子，就感觉那团白色的东西突然朝她贴上来，璎珞心下一骇，便感觉腰被环住，抬头想看清对方的容貌，却跟对方的脸蹭上了。这一蹭，便感觉对方的肌肤光滑柔软，蹭起来十分的舒服。
　　明明是男子的身形却比女子还要光滑细腻的肌肤，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啊，最重要的是除了他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那人激动地死命蹭着璎珞的脸颊，幽怨道：“小璎珞居然忘记我了，好伤心啊，枉我这么想念你。”
　　璎珞心里一松，微笑道：“因为西娅说你还在外边没有回来……”
　　哎，果然生病是最讨厌的，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凯里沙这才拉开两张贴在一起的脸，说：“所以我已经赶回来了啊，听说你过来的时候。”又呵呵笑说：“璎珞你真的长大了呢，三年前明明还是个小丫头！现在……”
　　凯里沙忍俊不禁，漂亮的双眼满是宠爱地看着璎珞，他的嘴唇薄而好看，微微一扯，两边便各露出一个可爱的酒窝，这种可爱的感觉在这么一个已经二十五岁的男子身上看着总有那么些别扭，但是凡是见过的人，又总控制不住地为之着迷。
　　“现在怎样？”璎珞好奇道，浑然不觉自己也看入迷了，心中觉得造物主真的是太厚待塔丹曼一族了，赫连已经很好看了，和赫连属姑表兄弟的凯里沙更是将这种美貌与气质发挥到极致。
　　只听得凯里沙突然扑哧一声笑，便促狭地将自己从脸庞到娇躯从头到尾扫了一眼。
　　璎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看到自己胸脯已经微丰，女子应该有的曲线都已展露出来，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她已经大约猜到他可能会说什么，脸立刻就羞红了。正好赫连亲自端了药碗进来，璎珞结巴地叫了声“赫连哥哥。”
　　赫连放下药碗，微笑地朝两人走了过来，“今天感觉身子好多了吧？”又唤道“凯里沙。”
　　凯里沙正想转过身去打招呼，赫连的剑柄已经打在他手上，在他惊呼松手之际捉着他的领子将他拎开，“凯里沙，璎珞已经长大了，还是将来的太子妃殿下，你这动不动就猫上来的习惯也差不多该改改了。”
　　说完自己坐到方才凯里沙坐过的座位上，端起药碗吹了吹要喂药。
　　璎珞对那碗药嫌弃得要命，又不得已，只好接过说自己来就好。
　　那位继承了传说中的玖华第一美人美貌的凯里沙不满地极尽他的婉转来数落赫连见色忘义。

　　璎珞愉悦着打量着凯里沙，取笑道：“几年不见，听说你那采花的本事又更上一层，嘿嘿，在捃玘邑的战绩如何呀？”
　　凯里沙语调夸张道：“你竟然不相信我么？！枉我还为了迎接你的到来准备了整整两天！”
　　“哦？真的吗？是什么？”
　　赫连催促着璎珞吃药，说：“你少被她哄骗了，不过是从别的女孩儿那里骗了什么东西就转过身来交给你罢了。”
　　璎珞突然想起影陟那句“借花献佛”，不由轻笑。
　　“才不是呢。”凯里沙睨了赫连一眼，又拉住璎珞袖子说：“他那是嫉妒而已。我只是偶然看到有某家的千金戴着的璎珞圈，制作实在精美，怎么看都是戴在你身上合衬，所以特地向她打听了，一路给你寻了那位工匠，又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上好的材料，可惜还没有完成。”
　　“啧啧，那你倒说说你都怎么跟人家打听的？”
　　凯里沙突然间面子上挂不住了，赶着赫连道：“去去去，净会拆我的台，也不思量下往日哥哥我怎么待你好的。”
　　赫连汗颜道：“要走了我辛辛苦苦从外边带回来的东西拿去讨好姑娘家算么？”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哥哥，其实就比他大了几天。
　　璎珞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来，凯里沙这个从王都一路风光到捃玘邑的哈哈公子顿时灰头土脸。
　　赫连便不再去管他，只对璎珞说她昨晚一直迷迷糊糊地呻吟哭闹着，一听说要吃药就烦躁，愣是将端过来的药都给闹翻了，众人在一边哄着抓着，仍然连着打翻了三回，才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璎珞闻言，羞得都眼睛都不敢抬起来，原本在嘴里的嫌弃连着苦涩的药汁一并咽下喉咙，等她的碗一离开嘴唇，赫连便立刻往她嘴里塞了蜜枣。

　　待嘴里的苦味都消失得差不多了，璎珞才回神问道：“西娅呢？我记得昨晚是她在我身边的呀，怎么今天都不见人影的？”
　　凯里沙讨好地继续蹭着璎珞说：“小璎珞好生养病就好。西娅一大早已经回去了，有一些药物的整理和采集需要她帮忙。”
　　璎珞这才想起他们这回赶着回来的原因，忙问道：“是啊，案情进展了怎样了？还没有结束么？我昨晚好像有听到西娅和赫连哥哥在讲话，不过都听不清楚。”
　　凯里沙只得将先前西娅已经对赫连讲过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那些得了失魂症的村民估计是中了某种神秘的妖法，一般的药物只怕是解不了的，现在凡特多正在试着为他们配置一些能帮助他们醒神的药，但是要想彻底恢复，只怕还得找到事故的源头。
　　另外，经过几天的，在可疑村庄的蹲点，终于发现了新的“失踪者”。果然是山里的山地民族所为。但是小队跟着到一个小密林里便跟丢了。因为怕被发现，所以队伍与被跟踪目标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的，所以跟丢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关键是，那条路在他们后来跟上去后发现明明是死路。那个地方三面是峭壁，周围掩盖着各种植物，但是队伍在那里搜索了整整一天，一无所获。
　　“那要怎么办呢？”
　　“再等两天，如果这两天还不能查出了结果来的话我们就只能直接找到他们大本营去了。否则，只怕剩下的那些人撑不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