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林小赖

3、药灵山

　　玖华的西南边境多山，近期发生的多起人员失踪事件，就发生在晓城城郊。
　　璎珞心心念念想见的西娅和凯里沙目前正在事发地点做相关调查。由于失踪案件主要发生在这一带的村落，而且失踪的人员几乎都没有共同点——老人，年轻人，甚至妇人都有，这些人失踪的地点不尽相同，贫富也各不相同，因而案件几乎无从入手。
　　而这一块原本并不在晓城的管辖范围内，是今年年初才划到晓的管辖范围内的，没想到才半年不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以负责调查案件的人对这一块的情况并不了解，案子于是更难深入。
　　除此之外，村子里的其他人给人的感觉也很古怪，这件事情弄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但是村民回答起调查队伍的问来却总给人遮遮掩掩的不自然感。更有一批得了失魂症一般的人。
　　这些人更奇怪，问他们话，总要过好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而且很多时候答非所问。但是要说他们是在装傻吧，又却是找不出破绽来。

　　作为这件事的负责人的西娅和凯里沙都很头疼。
　　城主一开始派了西娅过来调查，是因为她是眼下闻名玖华的医者凡特多的徒弟，希望她能医治那些得了失魂症的村民。然而西娅和凡特多检查过后发现，这些人的失魂症根本不是中毒所致。

　　问了一整个上午没有一点收获，西娅有些丧气地找了棵大树坐下休息，整个上午没有歇过的脚此时已经痛得不行了。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场，西娅直接脱了皂靴透气——反正现在穿的是男装，又军医一个，实在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突然一块阴影笼罩下来，西娅抬头，看到同样大汗淋漓的凯里沙一只手抓着一个湿漉漉的皮质水袋，正将其中一个递给自己。
　　西娅接过水袋，拔掉瓶塞便大口大口地喝起来。估计是在哪户人家的水井里刚打上来的井水，清甜凉爽，在这种时刻比什么琼浆玉液都来得可口。
　　凯里沙看她那份洒脱劲儿，忍不住轻笑道：“看你这打扮，这皮肤，还有这喝水的架势，老将军要看到了不知道得多心疼。”
　　西娅盈盈一笑，说：“不会。我娘或许会心疼，我爹会很自豪的。”又说：“倒是你这个玖华第一美男子，连着几个月来在边境风吹日晒的，等回了王都还不知道有多少少女要心疼死呢。”
　　凯里沙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嘴角，汗水顺着脸颊留下来，即使在这里待久了，皮肤变得比刚来的时候黑了一些，那种俊逸的气质却丝毫没有减少，甚至饰去了他原来那因为过于秀气而呈现出来的纨绔之气。

　　西娅看了凯里沙的面容一眼，觉得缘分这种东西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同样是漂亮的脸，为什么有的人就喜欢这个人，有的人就喜欢另一个呢。
　　由于常年待在边境，为了行事方便，西娅向来是做男子打扮，时间久了，大约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本是喜欢脂脂粉粉女孩子。西娅是老将军的女儿，本也该在王都过着舒服的大家千金的生活。
　　几年前影陟开始跟着老将军上战场的时候，西娅无论如何要跟着来，说是照顾影陟，其实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真正想看的人是赫连。老将军故意刁难她说战场可不是女孩子能待的地方，真要跟着，除非忘了自己是个女孩子。
　　不想倔强如西娅，真的就那么做了，三年来硬是将一位娇滴滴的美人给训练成一个能干的军医，性情的豁达完全继承自自己的父亲，举手投足之间是男子也未必比得上的英气。
　　大约也算是缘分吧——西娅当然是不可能上战场的，所以刚来的那会就自动留在医疗帮子里给打下手了，却不知应该说很巧还是很不巧地激发了她在医学方面的天赋。于是被老军医凡特多收了做徒弟。

　　“你觉得真的可能有‘天谴’这种事情么？”西娅问，“我刚才隐约有听见一些村民在说着这个，总觉得这里头并不寻常。”
　　凯里沙沉吟了一下，说：“我不敢断定。但是，比起山里的鬼，我想我更相信心里的鬼。”
　　“为什么？”西娅明知故问。
　　凯里沙笑道：“可能我还没有见过真正的鬼神吧。”
　　“你觉的和我们早上找到的那些粉末会有关联么？”
　　凯里沙摇头，脑子里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表情凝重。
　　突然两人一抬头，看见凡特多身边的小医童惊惶失措地跑了过来，两人赶忙起身迎上，问道：“怎么了？”
　　那小医童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般，结结巴巴道：“师傅刚刚在研究那种粉末，忽然间也不知道怎么就倒下了，连呼吸都停止了……我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会不会是那个粉末其实是毒药啊？”
　　凯里沙和西娅一惊，赶紧冲到凡特多暂时歇脚的那间简陋的土块民房，只见那家的屋主被官兵压制在屋外，吓得瑟瑟发抖，直说着“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紧接着另一个士兵冲出屋子来叫道：“大人已经醒了！”

　　“师傅！”
　　西娅叫着跟着凯里沙冲进小屋，只见那个据说已经停止呼吸的胖老头儿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地叫着：“水……给我喝水……小兔崽子跑哪里去了！”
　　那小医僮听见声音惊喜地从西娅和凯里沙之间挤过去，跪在凡特多身边就哭道：“师傅……原来你没死啊，吓死徒儿了……”
　　“你个不学无术的小崽子，这点小事就将你吓成这样，看你以后还敢偷懒！还不快给我倒水喝！”
　　“哦——”少年这才急急忙忙地扑向桌子去取水。
　　凯里沙和西娅快步上前将他扶起，一边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刚刚阿格说师傅您没有气息了？”
　　凡特多猛灌了好几口水，喘了好几口粗气才说：“我刚才尝了一点这种粉末，是药物制成的，含有毒性，闻多了的话会感觉呼吸困难，吃多了会致死。好在分量不多，只是让我假死了一下。”
　　凯里沙和西娅对望了一眼，疑惑道：“凡老的意思是，有人对这里的居民投毒？”
　　凡特多摇头，说：“不是，这种东西不是为了杀人而制作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为了克制一些蚊虫鼠蚁而制作的外用药，对于这儿夏季林子里闷出来的那些瘴气也有些抵制作用。只是这里头加了染料。所以，这不是药物本身的颜色。”
　　西娅古怪地重复，“染料？”
　　凡特多点头，舔了舔嘴唇，又抓起那包收集来的粉末看了一眼，说：“这些应该是从人的身上掉下来的。这儿的山林广阔，里头不知道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民族，那些未开化的蛮人很喜欢在身上涂抹这些东西。一来是作为一种标志，可能还和他们的信奉有关系。而来，里面的药物作为常年在山林里行走的人来说，确实也是一个基本的保护。”

　　“凡老的意思是，村民可能是被这些未开化的山地民族带走了？”
　　“还不能就这样下定论，但是这是目前最大的可能了。奇怪的是，这些人的性情古怪，多半时候是躲在自己的地盘不会轻易出来跟其他外族来往的，怎么这次会主动出来骚扰外头的人呢？”
　　西娅凝重地吁了口气看向凯里沙，“这些村民肯定知道什么。”
　　凯里沙的脸沉得跟快要下雨似的，“假如这件事情真的是那些蛮人所为，可能就比较麻烦了……”
　　这里的居民然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招惹到人家？
　　凯里沙走出土屋门，示意手下的士兵将那对瑟瑟发抖的夫妇抓过来询问。
　　但是无论凯里沙怎么问，他们都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凯里沙便直接一个命令下去，以屋主蓄意谋杀玖华医官之罪，又要抄房子，又要老少准备一下好上路。
　　那夫妇吓得一哆嗦，连声讨饶。那干瘦的中年男子看凯里沙一脸的冷漠，痛苦道：“大人饶命，大人也知道，有些话说不得的，说了出来……就是死路一条啊……”
　　凯里沙不吃他这套，蹲下身与他视线持平，冷冷道：“你说了，死不死还未必，但是你不说的话，马上就得死。你认为哪个划算点呢？”
　　“好，我说。但是我的妻女父母是无辜的，大人请无论如何保他们周全，也无论如何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我说了这件事。”
　　凯里沙应下了。

　　原来村子毗邻的这座山传说是有山神的，山神守护着山里的人民和山上的各种作物。
　　这一带的村民都相信不但山是有神灵的，所有年岁过了百的无论动物植物都是有灵的。如果无故伤害这灵山上的活物的话，就会遭到山神的责罚。
　　凯里沙漠然道：“那你们究竟是做了什么得罪神明的事情了？”
　　“大人，我们也是受生活所迫啊大人。这个地方太贫瘠了，作物很难生长很难收成。收上来的作物交了税之后根本都吃不饱，冬天的时候是最难熬的，不少老人就在冬天被冻死……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会想到到灵山上去偷摘草药……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这样不好……可是村里很多人都去了……”
　　凯里沙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然后呢？你们怎么上灵山的？这边几乎都是峭壁，并没有明显的入口。”他们的军队已经仔细搜索过了，什么都没有。山谷的入口在另一边，但是无论是地势还是谷内具体情况都还未得而知，平时即使当地人一般也不会轻易进去。
　　那干瘦的汉子战巍巍道：“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入口的，峭壁虽然难爬，但是对于从小在山地长大的我们来说，也不是完全不能爬。等爬到中间的某一段，有一个洞口是能直接通向另一边的……我们就通过这条通道偷偷到另一边采草药……”

　　“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有一天有人从那里回来后就全身起红疹子，没两天那些疹子就开始流血流脓，人就慢慢死了……后来才听说原来他们在山上打死了一条蛇……然后那些人就开始失踪……后来上过灵山的人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失踪或者死亡……”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好好地在这里？”
　　“小民也不明白，可能是事发那段时间，小民的风湿病痛已经很严重了，所以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去采药……但是自从这件事情发生后小民实在是没有一日过得安心，不知道哪天就轮到我了……”说到这里，这个看起来老实干练的干瘦男人已经开始止不住呜呜大哭起来，跟着他一起哭的，还有他的妻子。
　　“不要哭给我看。还有哪一家的人去了那座山？”
　　那男人便开始报出哪家哪户来，凯里沙让身边的士兵记下了去抓人。又问：“既然如此，一开始为什么不说？”
　　男人痛苦道：“这是村里众人的约定，如果说了……不但村里的人可能会被杀掉……山也可能被封掉，以后就不能再去采药了……大人你可以看到，村子里唯有的几家过得比较好的，靠的就是这种本事……”
　　“哼，你们也知道那里不能进。”凯里沙郁闷地看了一眼所谓的灵山，这个山并不在玖华的国境内。
　　他回头盯着那对夫妇，又问：“难道就没有人能够光明正大地进入这座山么？”
　　“没有……我们都不敢进去太深入的地方……一般都是在周边寻药……”男人支支吾吾说着，突然恍然抬头道：“不是，我想起来了，有一个人能进去，而且常常能到里面取得一些很珍贵的药草，就是因为他我们才知道里面有草药的……”
　　“谁？”
　　男人想了想，为难道：“不过……那个人脾气很古怪，一般人是见不得的……人称医圣，但是并不是什么人都治的，总得得了他缘法才行。”
　　凡特多在西娅和阿格的搀扶下缓缓走到男人身边，惊问道：“那个人在哪里？”
　　“就……就另一座山的深处……寻常人是找不到的……一般求医的人都是将自己所求的事情写成拜帖放在山的入口，那人养了一些山兽，那些山兽见了自然会将东西带走，如果他肯见，就会让那些兽来引路。”
　　“马上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