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散》木子琪

6、沈馆

　　沈府是相当豪华的，正门立着两尊石狮子，朱色大门两侧立着军官，正装笔挺，一只手垂于裤缝，另一只手握在枪把上，一只黑色长枪负于背后。头顶悬着的金色牌匾，刚劲有力的大字：沈馆。
　　沈和难得在这个时间看到哥哥坐在后厅里面，沈义正在抽香烟，烟雾缭绕中，沈和几乎看不清沈义的脸。“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沈和本来因为沈义回来得早的喜悦被桌上的烟蒂和满堂的烟味给淡退了。跳跃的步子也变成了平稳的行走。
　　沈义深吸了一口，把烟给灭了，抬起头来满脸和悦看着沈和：“怎么，你哥平时回来得晚你抱怨，回来早了你还不高兴了。”沈和眉眼渐渐露出笑意，忙扑上去，抱着沈义的胳膊撒娇：“哥哥，你今天难得清闲，总不是回来就拿我寻开心的吧•••”沈义故意斜眼看了她一眼，严肃道：“我怎么敢拿我家姑娘寻开心呢，”沈和吐了吐舌头，一副“谁信”的神情，沈义看了就笑开了，一把搂过妹子，“我家姑娘就是我的开心果，哪用得上专门寻开心呢。”沈和拿起桌上的军帽戴在沈义头上，正了正帽檐，笑逐颜开。
　　“哥你今天看着好憔悴，还是戴着帽子显得精神一点。”沈和坐在沈义旁边，把玩着沈义手上的扳指，沈义脸上的笑脸却是明显的一顿，只是沈和没有看到。沈义叹气一声：“看来我是真的老了，连自己的妹妹都嫌弃哥哥了。”沈和闻言就不乐意了，忙澄清：“哥你怎么看都还年轻，哪里老了。要说老，我们校长那样的白胡子才能算。”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对，“哥哥你昨天没睡好吗？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会儿？”
　　此时有丫头上来端了一杯新茶，在少爷的茶杯里面掺了热水，然后退下去。沈义揭了盖碗，喝了一口热茶，“阿和，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跟爸去南京以前的事情吗？”沈和那时候八岁，沈义十七岁。沈和想了想，“你是说住在北门那边的时候吗？”沈义看着自己的妹妹陷入沉思，嘴角噙起一抹笑。
　　“能记得一些人事，像对街的容姐姐、隔壁的小明哥，小明哥那时候经常来我们家玩，而且特别调皮，把爸爸的水晶烟嘴给摔碎了不说，还打烂了家里的一些瓶瓶罐罐。”沈和讲着讲着就笑出来了，笑容清甜，撇头去瞧沈义也是乐不可支的模样，“小明哥总跟在你身后，容姐姐跟在小明哥后面•••容姐姐给我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但是哥哥你那时候太小气了，总是跟我抢。”沈义无奈地摸了一下沈和的头，这丫头现在还记得呢。看来当时真的是很喜欢那些小玩意。
　　或者不仅仅是小丫头记得。
　　“怎么只记得你哥的坏，就没有一点好的吗？”沈和笑嘻嘻地摇头，无视沈义脸上的失望：“哥哥，你那时候对我真的很不好嘛。容姐姐送条手链给我，你抢去宁愿弄坏了都不给我。”沈义失望的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看得沈和愣了一瞬，“哥哥，你现在对我很好啊，你就只有那时候坏了一点点，真的！你是天下最好的哥哥！”看沈义还是一种玄妙的神情，她开始想自己是不是把沈义说得难受了，暗自有些懊恼，但是再看沈义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了沈义在逗她呢。
　　沈和假装生气了一般掉头就回自己房间，走到了玄关口，转头灿烂一笑，声音糯软：“哥，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闻言，沈义淡淡地笑了，看着沈和的背影消失在后厅。

　　半晌，他点燃了一支香烟。

　　连小丫头都记得，他怎么可能会忘了呢？如果忘了，就不会坐在现在这个地方，抽一支又一支的香烟了。
　　离开成都的这十年，总是想着有一天会回来，即使什么都已经来不及，看看也是好的。
　　可是真的回来了，却宁愿当初从来没有离开。
　　人生如此兜兜转转，就像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沈义指间的烟，燃了又灭。他望着窗外，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傍晚的火烧云红艳了整个天际。

　　许久。他微不可闻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