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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瓦房 ...

  •   平原的房屋大多是瓦房,因为时常下雨的关系,门前水门汀总有几个凹陷下去的小洞,所谓的滴水穿石说的就是这个现象。总是潮湿的地面,布着些许的青苔,走在上面有滑腻的感觉,如果出门的时候天色不霁,就是该带把油伞以防万一了。而这里的天空鲜少放晴,所以雨伞就像是随身穿戴,时常伴在左右。
      周若容每当下雨的时候就会痛得撕心裂肺,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像被蚂蚁啃噬,而这个时候她是不会外出的。事实上,她几乎从来都不出门。今天就是一个乌云密布的天气,周若容早上没有起床,也没有睡。她蜷缩在床角,用屋里最厚的棉被把自己裹起来,期待着疼痛能减轻一些。斑白的鬓角挂满汗水珠子,拼命地闭上眼睛,把眼角的皱纹挤到最深。若是有哪个旧识站在跟前,大概也认不出这个曾经锦衣玉食风华绝代的夫人。
      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摇曳了一条巷子的杏树,也摇曳了巷子尽头的豆浆摊子。卖豆浆的独腿汉子说来也是个奇怪的主,常穿着青色袍子,做着小本生意,却像是个大户主,从来不叫卖,总坐在摊前看顾主留下的报纸,只有在路人停下要买碗豆浆的时候他会抬起头来,若是不看他满眼沧桑和断了一条腿的话,倒还是个面容清秀身姿纤细的男人。当第一滴雨水飘落在了他的报纸上,洇染了一片文字,颜色深而突兀。独腿男人终于撑着木假肢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折了报纸揣进怀里,开始收拾摊子。
      推着车把手,许是过于匆忙,没注意就撞上了撑着黑色油伞急冲冲走来的一个男人,而男人的脾气显然是相当不好,一脚踹开撞他的人,骂骂咧咧:“狗日的你走路不长眼的?也不看看撞谁!”倒在地上的独腿汉子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身板可以站起来,他的青袍子完全贴合在了潮湿的石板路上,顿时青色变成了黛色。他没有抬头,表情却似是极其痛苦而隐忍,垂眉下去,眼神尽是黯然。而那个男人觉得异样,仔细看去,发出一声冷哼:“原来是条丧家狗。真晦气。”言罢也不理会独腿男人瞬间苍白的脸径直走了。

      独腿男人回到住处的时候,里面正好传来罐子打碎在地上的声音。他来不及换身衣服,就架着拄杖步态奇怪地走进厨房,果然看见周若容用左手捂住右手地斜靠在炉灶边,嘴角抽搐。他顾不上地上的碎片,踩过去,用手抬起周若容的后脑,然后托起她的手架在自己脖子上,重心全部放在健康的右脚上,将她扶出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底钻心地疼。将周若容放平在床上,顾不得看看自己的脚,转身回了厨房就开始热药。
      照顾周若容喝下了药,这时候独腿男人才发现自己的脚上鲜血淋漓。他走到隔壁了,才把布鞋脱下来,处理伤口。这不是什么悲惨的一天,比这更惨的日子他也过来了。他咬牙拔出嵌在脚掌里面的陶罐子碎片。简单包扎了一下,他把地上打扫干净,然后进屋躺在床上。脑海里似乎什么都没想,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是——死了。
      或者。

      早死了。

      就这么一直仰躺着过了很久,外屋的周若容极不安稳地翻了个身,床板发出咯吱的响声。此时,独腿男人才有了点动静,他动作迟缓地从上衣掏出一份今日的华西报,首版很大一张篇幅,刺眼而狰狞的几个大字直戳入他双眼,他瞳孔中倒映出那几个字——“弄影阁”。

      周若容不知道是醒还是梦,若是梦的话,怎么浑身的痛苦如此明显;若是醒的话,为何睁不开眼。她想她隐约在梦里面,听到了极其压抑的呜咽,呜咽声极陌生,但是她就是知道,这是她儿子的哭声,尽管她的儿子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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