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今生》阡佰

19、第 19 章

　　转眼间，寒冬来临。小镇里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到处银装素裹。在大多数人眼中这景色本应是美丽的，但这也只是依人的心情而定。卡妙从医院走出来，拿着新开的药。母亲昨天才出院，而且情况不容乐观，哮喘病引发的支气管扩张，有演变成肺气肿的趋势。卡妙本来想把母亲送到城里的大医院去，但母亲却怕耽误儿子的工作一直不肯。自己的病自己最清楚，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再大再好的医院也无济于事。所以她在镇医院里只住了短短的一个星期，便强烈要求回到家里。
　　自从自己生病以来，飞儿每天都跑过来照顾自己，无微不至，有时候卡妙忙得都不搭理她，她也毫无怨言，总是甜甜地笑着。
　　“你对人家飞儿好点儿。”实在看不过去了，母亲便悄悄地提醒卡妙。
　　“我知道，妈妈。”卡妙安慰她道。
　　可他对飞儿依然不冷不热。
　　母亲想肯定是由于自己这段时间生病，卡妙的心情不好，为了不给孩子增加太多负担，她也一直努力地治疗着，但病就是病，身体状况在这里摆着，明眼人都看得出，当然也包括自己。于是，一个念头慢慢在脑海中形成，并愈来愈强烈。

　　“您让我去求婚？”听到母亲的要求时，卡妙正在整理病历及药单。
　　“这是早晚的事儿啊。我看准了，飞儿这孩子真的不错，真心爱你又孝顺长辈，你跟她说，她一准儿答应。”母亲胸有成竹地说。
　　“可是您现在正病着呢，我没有精力想别的。”
　　“什么想别的，结婚就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趁着现在还有精神，能等到你结婚，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妈，你说什么呀，这不好好的吗？”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卡妙心里明白得很，母亲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真要到那么一天，可自己的婚姻还没有着落，她能否安心的去？
　　“好，我答应您，明天就去跟她说。”

　　第二天，卡妙特意换上件安静的衣服，买来一大捧玫瑰花，午休的时候把飞儿叫到学校后面的公园里，郑重其事的问飞儿愿不愿意嫁给他。鲜花的映衬下，飞儿小小的面庞沾满了绯红，明亮的双眸中几乎马上要形成滴入花中的水，时间仿佛就此凝滞。可就在下一秒，飞儿却说出了一句令卡妙甚至是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她拒绝了。
　　她拒绝了她心爱的男友向她的求婚，理由是时间还太早。
　　卡妙没想到飞儿会拒绝他，他虽然不爱她，更从不期盼与她结婚，但从对方嘴里被拒绝，这是他并没有想到的。当然，想不到这一切的不仅仅是卡妙自己，还有他的母亲。
　　当被告知飞儿因为嫌时间太早不同意现在结婚时，她简直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怀疑卡妙根本什么都没说，非要儿子把飞儿招到家里来吃饭然后当面问她。飞儿来了，可她的回答却依然没变。母亲失望至极，从此对飞儿的态度变得冷淡。飞儿也看出来了，她依然“阿姨阿姨”的亲切叫着，只是来卡妙家的次数逐渐减少了。
　　事后卡妙曾忍不住问她，你到底为什么不想跟我结婚？而飞儿却说：“一个女孩子青春就那么几年，我还没疯玩够呢，可不想那么早变成管家婆。但有一点你放心，我会一直爱你。”飞儿狡黠地冲着卡妙眨眼睛，在那一刻，就连卡妙也猜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我们所熟悉的旧金山是个气候宜人的魅力城市，它全年气温都在10-20度之间，有着美丽的海湾和奇特的城市街景。在这全美最繁华的城市之一里，有一条小街以它的特立独行在当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它有一个颇为耸动的外号——世界同性恋之都，它的名字叫做卡斯楚。

　　冰河行走在这条飘满“彩虹旗”的小街上，寻找着他记事本上的地址。暑假刚刚来临，他便迫不及待地飞来了旧金山。这条街道两旁有不少专为同性恋者服务的特色商店，从书刊画报到衣服用品，彻底颠覆了外面的异性恋世界，尺度之大让人觉得一时难以接受。冰河看到商店里有不少举止亲密的同性恋者在互相挑选商品，一些人好像还是专程从欧洲国家来的。冰河了解到，即便是在美国，人们对待同性恋的态度也各有不一，很多人至今对他们都存在厌恶与歧视。只有在卡斯楚，同性恋者才可以活得这么坦然，这么光明正大，享有无限的宽容。
　　这条街道大概有四成居民都是同性恋者，冰河沿街仔细查找，最后他终于看到了和自己的地址簿上写的一样的字。

　　为他开门的正是沙加。冰河看着这位金发碧眼的男人怎么也不相信阿布罗狄所说的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他看起来依然年轻，皮肤保养的很细腻，特别是那双青蓝色的眼睛，根本连同龄人的丝毫浑浊也无。沙加热情的接待了这位异国留学生，认真的和他聊了美国同性恋维权史，还毫不吝啬地提到了自己的感情生活。说话当中，冰河见到了刚从外面回家的穆，他年纪和沙加相仿，也是个漂亮的男人。见到冰河后，他稍稍吃了一惊，继而便过来与之打招呼。冰河注意到，虽然已到中年，可穆的面庞上还带着一种少年时的若有若无的羞涩，他还注意到，穆走过来时，那双修长的腿竟是跛的。
　　穆一定也发现了冰河的惊讶，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和沙加对望着笑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上楼了。他们彼此的眼神深深的映入了冰河浅色的双眸。

　　华灯初上。夜色中的旧金山就像欧罗巴穿着长襟裙衣，戴着琳琅的珠宝，等待着热恋中的情人，她是那么的光彩夺目。冰河依然漫步在卡斯楚，回忆着与沙加的交谈。在很多人心目里，美国是一个平等而开放的国家，各种生活方式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容身之地，但作为一个最初由清教徒建立起来的基督教国家，同性恋者为争取自身的权益斗争了近百年。其实同性恋一直都是个古老的话题，可在20世纪中叶才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虽然现在这些人已被大多数国家的法律所认可，但在少数国家同性恋仍是一项严重的罪名。在进入同性恋维权组织之初，沙加和穆曾经遭到了各种形式的抵抗。他们家里的玻璃经常被砸，楼道的墙上写满了污言秽语，出门的时候被人用水果派丢得满身都是，还有穆的腿就是在一次同性恋维权游行中被“反同”狂热分子打断的。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同性恋逐渐被人们所宽容，这不能不称为一种时代的进步，沙加与穆也开始真正享受人生的幸福，这一点从穆看沙加的眼神中就能得出。冰河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眼神，它比情人更甜蜜，比夫妻更真诚。毕竟他们已经在一起二十多年了，就算当初再卿卿我我，烈火干柴，经过这么多年的时间的洗礼，爱情也早被亲情取代，现在的他们就是彼此最亲的亲人，共同被岁月牵引着慢慢老去。
　　路灯拉长了冰河挺拔的身影，他慢慢走过有七十年历史的卡斯楚剧院，那里正放映着李安导演的新晋影片《断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