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今生》阡佰

10、第 10 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短短的几天内，加隆知道了，冰河知道了，Sami知道了，然后所有人都知道了。Sami不但花重金调查了演员米罗的过往，请娱记在网上曝光了他与卡妙的恋情，还添油加醋的将其说成是双性恋者，男女通吃，甚至连米罗曾经的恋人纱织都被牵扯其中。流言像细菌在腐肉上欢快的滋生，随着大牌明星的卷入，米妙的爱情成了刮起娱乐界的一场讨论明星们性向风波的导火索。各界的报道与评论后浪推着前浪接踵而至，娱乐圈的浮躁与颓靡似乎成了大家当下慎重思考的问题，有些极端的评论家义正言辞地抛出“同性恋犯罪论”，大骂同性恋者违背道德，违背人性；也有“鸽派”者主张因势利导，循循善诱，通过社会的关怀与帮助使同性恋们最终回到“正常”的轨道。其实这场激烈的龙卷风式的性向大讨论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由于它转得太过激烈，所过之地寸草不生。

　　在电子城忍受了多日的闲言碎语之后，米罗朝一个故意找茬的家伙的脸上狠揍了一拳，然后，毫无悬念地，他被解雇了。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路过邮局时，他突然遇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冰河。
　　“你怎么会在这，不用上班吗？”冰河冷漠地问。
　　“和人干了一架，被开了。”
　　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一样，冰河冷哼一声。
　　“你怎么会在这，不用上课吗？”
　　“寄材料。”
　　“什么材料？”
　　“高中成绩单，TOEFL、SAT成绩单，教师推荐信还有体检证明。我在申请留学美国，顺利的话入夏就能拿到offer。”冰河看也不看米罗。
　　“你什么时候开始申请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就在知道了你和卡妙关系的第二天。你正忙着谈恋爱，当然不会知道。”
　　“可你不是一直没这个打算吗，怎么突然……”
　　“为了要离开你们，越远越好。”
　　“冰河，你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你就那么恨我？就因为我爱上了男人？”
　　“是你们，我恨的是你们。”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米罗，我恨你，并不是因为你爱上了男人，而是因为你爱上了卡妙。

　　这场风波使米罗丢了工作，当然也不会令他的爱人好过到哪去。由于在网上提到了姓名及所在学校，很多家长闻之纷纷要求退课，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宝贝孩子被私生活极其很乱的同性恋老师影响。卡妙的学生数量很快锐减了一半，这其中还包括他疼爱的冰河，虽然冰河的退课缘由跟其他人不一样。最终，卡妙被请到了校长室，再出来时，他只有一个任务了。
　　自从被Sami“捉奸”之后，卡妙便开始时时刻刻回避米罗，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起点，加之冰河拒绝让卡妙继续担任其辅导老师，米罗与他见面的次数几乎成为了零。米罗知道，卡妙和自己不一样，他需要时间平复伤口，于是也没有过于频繁的联系卡妙，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用于抚平伤口的时间到底有多长。他等待着，等待着，可无尽的寂寞与思念还是牵引着他在一个夜晚来到了卡妙的楼下。
　　“你怎么来了？”卡妙打开门看到的是米罗一脸幸福的笑。
　　“想你了呗，这么多天也不跟我联系。”米罗边说边走了进来，但卡妙并没有立即关门，而是把头探出门口，惊恐的四下张望。
　　“看什么呢？没人。”
　　楼道里确实静悄悄的。卡妙终于放心的把门关上。
　　“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了你又会找一堆借口拒绝我。”
　　“最近比较忙。”
　　“她，后来又来闹过吗？”
　　“前几天来过一次，只是来还我以前送她的东西。”
　　“哦，放心吧，都过去了。”米罗来到厨房想看看有没有吃的，无意发现了好几只空酒瓶。
　　“妙妙，你怎么喝那么多酒？”
　　“没有。”
　　“还说没有。一次喝那么多，胃还要不要了？走，回房间躺着。”米罗本来想把卡妙抱进屋里，但卡妙却像受了惊的小兽一样跳开了。
　　“我自己走。”米罗叹了口气，也跟了进去。然后，他看到了卡妙开着机的电脑，光标在闪烁。
　　“你在写什么？辞职报告？”
　　“……”
　　“你最近忙来忙去就是在忙着辞职？你找到其他工作了？”
　　“你也看到网上写的那些东西了，这些日子不断有学生退课，再这样下去，学校的声誉肯定会受影响，校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怎么，不是你主动要辞的？”
　　卡妙没有说话。他所在的学校是全市最著名的语言培训机构，待遇优厚，很多名师挤破脑袋想进都进不去，他怎么会想要主动离开。
　　“这是什么狗屁校长！为个八卦新闻就把你给开了，他知不知道没了你是学校多大的损失！”
　　“我现在的学生走的都不剩几个了，整天在学校也是无所事事，你以为那是福利机构花高薪养着一个吃白饭的人？我自己都觉得挺丢人的，还不如该快离开，另谋他路。”
　　“可这一切只是暂时的呀，等过段时间你的学生们肯定还会回来的，毕竟你的教学水平是过硬的。”
　　“当初我还认为冰河过段时间也会回来，可他还不是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一个本来受人尊敬应该为人师表的人私底下的生活乱的一塌糊涂，你让我拿什么去教导学生，我简直愧对这个职业。”卡妙深深自责，双手无力地插入发间。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米罗将卡妙拥入怀中，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轻抚着那头石青色的长发。卡妙闭着双眼，眉头紧皱，像是在享受这片刻的抚慰，又像是饱偿饮鸩后的痛苦。
　　“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就像是一声梦呓般的呢喃，但米罗真切地听到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其实米罗也不知道，自从他们相爱以来，卡妙就似乎背负上了罪恶的十字架，他总是诚惶诚恐，畏首畏尾，仿佛自己在做一件世上最肮脏，最龌龊的事。米罗知道，卡妙和Sami拖了那么长时间才提出分手，其实是由于他始终不敢面对自己与米罗的这份感情，因为在他的心目里，这份感情完全是一种畸形扭曲的爱恋，尽管他自己深深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米罗不了解卡妙从前经历过什么挫折，但他知道卡妙的心智已经在那些挫折中定格。无论如何他想帮他，他的美丽的情人，骄傲的情人，脆弱的情人。

　　新的一天来临了。清冷了一夜的城市又渐渐穿插满了上班族们急切的脚步。British Council 的教师和学生们陆续来到学校开始了他们新的一天的工作与学习，宽敞明亮的教室中，老师们和蔼可亲，学子们积极进取，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一个陌生的身影走进教学大楼，轻轻敲开了校长室的大门。

　　卡妙整理好昨晚写完的辞职报告，打印出来，然后向British Council走去。自己在这里工作了五年，今天是最后一天。回想当初大学毕业来这里应聘时，他过五关斩六将，以面试笔试均为第一的好成绩从众多应聘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名助理教师，由于扎实的英文功底，创新的教学理念和刚刚踏入社会的远大理想与干劲，他深得校长的青睐，很快便升为正式教师。从此，卡妙平步青云，教学业绩扶摇直上，成为British Council 的明星。然而，他的一切都止步于今天。辞职之后何去何从，他还没有想好，但恐怕再也做不了老师了。他的性取向成就了他压抑多年的爱情，却毁掉了他引以为荣的事业，抑或是他今后的整个人生。
　　来到学校时，正好赶上下课时间。学生们都从教室里跑出来休息，他认出有很多都是他以前的学生。这些孩子们有的很外向，主动过来和他打招呼，当然大部分还是三五人聚在一起瞟着他然后窃窃私语。老师们的表现并不向学生们这样激烈，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都有一定涵养，卡妙走过来时，他们还都笑着朝他点头，只是他们的心理出卖了眼神，眼神出卖了笑。卡妙微笑了一下，走过去很大方的和大家打招呼。然而下一秒，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从校长室刚刚走出的身影。
　　学校顿时变成一个舞台，众人的目光就像镁光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到两人的身上。
　　“你来了，我正好找你。是好消息，咱们出去说。”米罗往前走了两步，可卡妙像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见卡妙没有反应，米罗停顿了一秒，然而千不该万不该，他说出了一句话，当着其他老师和学生们的面。
　　“我和校长谈过了，他同意让你留下，其实他本来也不希望你离开，只是你只能先做助教。”
　　哈！多么完美的求情，多么亢奋的结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个Gay小三向跟他有一腿的Gay情人宣布，通过自己的努力，他为他保住了饭碗。
　　爱情真伟大！
　　爱情真伟大！

　　上课铃响了，众人意犹未尽地走回教室，只恨课间十分钟来的太短。走廊顿时又回归了安静。卡妙突然转身便走，米罗赶紧追上去，在拉到卡妙胳膊的一瞬间，后者突然狠狠地挥拳朝他的脸砸去。
　　“啊！”没想到瘦瘦的卡妙竟然有这样的力气，更没想到他会突然打自己，米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我靠！你疯了吧你！吃错药了！”
　　“米罗你个混蛋王八蛋！我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整我？你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呀！”卡妙歇斯底里的大喊。
　　“谁他妈要整你了！我一大早跑这来舔着脸求情，还不都是为了你！我，我……”
　　自己的苦心却换来情人一顿爆揍，米罗也不管不顾地大声叫嚷，整个教学楼都充斥着他们的争吵声。但嚷着嚷着，他如梦初醒，声音顿时小了下去，但一切都太迟了。
　　楼道里这么大动静，谁还有心思上课？很多老师都停止了教学，探出头来看热闹。
　　“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大家上课了。”米罗急切的道歉，“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可是卡妙已经不见了。
　　米罗追出去，在学校周围找了好久却找不到，打电话也不接。他以为卡妙跑回家了，赶紧打车过去，可敲了半天，没人开门。米罗绝望了，他靠着卡妙家门滑坐在地上，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又是一个借酒消愁的好日子。在卡妙的楼下整整等了一天的米罗，终于在深夜摇摇晃晃地来到“唯爱”。记得上一次他在这里遇见了卡妙，转眼已经半年多了。对于热恋中的男女来说，相识的前半年一定充满了温情，可对于同性的米罗与卡妙，这半年有的却是极度的甜蜜与极度的诚恐。在这大半年里，卡妙一直痛苦与快乐并存，他渴望被爱，又害怕被爱，想要全心全意地爱别人，又似乎有所保留。米罗深深地感到迷惑，他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不知怎样才能使卡妙真正的快乐，当面临失业的困境时，他不知怎样才能向他给予帮助。在他们刚刚相恋的时候，米罗满心以为能看到社会的包容与众人的理解，然而现在才知道，他彻底幼稚了。自从他们的恋情公开以来，加隆疑惑，冰河冷漠，Sami报复，众人看大戏。不但没有人祝福，他们反而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最大的乐子。而自己呢，在卡妙那骄傲的自尊心被极度煎熬的时刻，却妄自想要充当“救世主”，就情人于水火，殊不知做到的只是在他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米罗绝望了，他和卡妙都是小人物，没有任何社会背景或坚强后盾，于是，当暴风雨袭来的时候，被毫不留情地卷入洪流是可想而知的。挣扎中，他们看似十指紧扣，可是彼此的心灵依然被粘稠的泥沙冲出了道道裂痕。

　　出来混终是要还的。
　　米罗想这句台词还真他妈的适合用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