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雁儿落（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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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实小子姓金名锤，有个诨名叫作算盘，早没了爹娘，被赌坊老板捡来传授些武艺渐渐长成，此番便同俞慧容一齐走的关外。
“军爷，”金锤亦没忘赵通模样，撒开俞慧容赶紧打躬施礼，应对间颇显老成精到：“没甚要紧的，不过来了个蛮子看中咱的货，想请姐姐过去译个番话，人现在赌坊里侯着呢。”
赌坊中人常在春秋两季往来关外做些买卖营生，寻个会番话的通事也属寻常。赵通听罢稍觉心安，因前面转过弯儿去不远便是赌坊正脸儿，就让他们二人先行，自己牵着玲珑随了，路上又问那壮实小子如何结识的俞慧容。
金锤额头冒汗，早嫌身后的赵通蹙烦，却碍于他校尉身份发做不得，遂耐着性儿将缘由照实说了遍。待行到门口，赵通拉住俞慧容又叮嘱一番，才将她交托给金锤，道：“崽娃子，爷就在此地等。一炷香烧完还不见你带她出来，爷爷就进去自己找。”金锤连连应喏，拉着俞慧容急步进了赌坊。
二人闪进内堂暗门，顺着秘道拾阶而下。方才金锤对着赵通只是扯谎，俞慧容心里分明亦把他慌张情由猜透，遂开口问道：“算盘，可是咱探的消息出了岔，买货的不乐意出银子？”
金锤伸手护住灯火，道：“消息没麻哒，黄爷照你听来的信儿跑了趟关外，不是还寻着那鬼瞳汉子了么。当着额老板，黄爷将汉子的样貌告诉给那人听了，两边对照也不见有差。”
俞慧容双手搭在他肩头，小心翼翼地举步探着前方石阶，疑惑道：“那为何……”
“咳，”金锤耸肩叹道：“那买货的是个读书秀才，生怕咱耍汆板，问得忒仔细。关外寻人的情形由黄爷应付，这消息来历只能请姐姐亲自说了。”
俞慧容点头笑道：“省得了。除了要用眼瞧的，他问什么我自能回上来。”
金锤见前方灯影绰绰，心知已近那掘在赌坊正下的石屋，忙停步对俞慧容轻道：“姐姐，黄爷适才被那秀才问得颇烦，已经发了顿脾气，要不是周管事从旁劝着还不知敲明叫响的说些甚么。我怕生意做不得，白费咱在红山市耽搁的时候。”
“算盘，莫担忧。”俞慧容摸摸他头顶，语气温和，到是成竹在胸，只说道：“秀才对咱的消息这般谨慎在意，那鬼瞳汉子定是个极紧要的人。你放心，他定会出个好价钱。”
石屋门口有两名赌坊伙计把守着，远见金锤到了一人即刻进去通禀。待两人走到石屋门口，另一伙计发觉俞慧容未用黑布蒙面，神色诧异间手已按住腰间所别短刀。金锤趋向前小声道：“这位姐姐眼睛不方便，用不上。”话音未落，里边伙计出来传话道：“算盘，老板叫进去咧。”
屋内灯烛荧煌，亮若白昼。俞慧容依照金锤指点，依次与众人相见。正中端坐的是赌坊老板陈峰，右边交椅上是镖头黄虎、管事周瑾，对面一身儒生打扮的正是本应身在千里之外的留都南京，点查皇庄账目的御马监太监雨化田。
“这位是雨公子。”金锤带俞慧容转到近前。
“雨公子，”俞慧容若男子般拱手施礼，说道：“小的便是商帮通事叫俞慧容。”
雨化田坐在椅中身形未动，眉目微扬看向她的眼波清冷，却骤然一怔。
黄虎在旁道：“算盘，带容妮子坐这儿。”说着将交椅让出，自去周瑾下首。
俞慧容听那人未应，料想是读书人傲气，不屑江湖俚俗，心中暗自吐舌一乐，由金锤领着回去安坐。
雨化田凝眸望她背影，好似被扼住喉咙，藏于宽袍大袖的手冰冷颤抖。幽暗潭水下的过往记忆破冰而出，瞬息鲜明。悲欢交织仿佛利刃豁开胸口，血肉模糊翻涌，疼痛彻骨，又藏着难言的喜悦欢愉。成化二年，俞氏全族蒙恩，赦令抵京。俞士悦携夫人朝拜天恩，自乾清宫归去时，他还跪在路边悄悄磕头。次年俞士悦致政，举家返回祖籍，想来幼年玩伴自然也处其中，从此各安天涯永不再见。虽不舍，时日既久到亦释怀。
冻雨里哭嚎着不让宫中宣旨内官带他走的垂髫女童，现下却成了容貌若芙蕖娉婷混迹江湖的女子。浮生命数，倾覆颠倒，竟丝毫由不得人。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雁儿落（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