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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天子伤,钦差染疾生死难预料(1-19章皆为修改) ...

  •   敬珏近来忙得焦头烂额。

      放下手里的书卷走出御书房的时候,月亮已高高挂上中天。苟梓领旨去云州已有二十五日,天上的月亮又圆到缺,如今再度渐渐回归圆满。

      御书房外专司掌灯的小宫监见陛下出了屋,忙小心地迅速打起灯来伺候回寝宫。钱德雍见皇上眉头微皱,薄唇禁抿,忙冲他摆手。小宫监一愣,哆哆嗦嗦地退到原来的角落站好。

      “钱德雍,云州还没来信儿么?”

      “回皇上,还没。”

      苟梓领旨出京那日,敬珏特别吩咐务必每日往宫中传信,无论凶吉。平时太阳落山前苟梓的亲笔书信就进了宫,怎么今日都这个时辰了还没一点动静?七日前苟梓传来消息,左郡瘟疫基本控制住,而且为了云州疫情及时上报到自己手里,敬珏又下令三骑齐驱,该不会发生意外延误才对。

      想到这儿,敬珏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接着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三月入夜天寒,钱德雍正要开口劝敬珏回屋再等等,就看见远远的有人提灯笼疾步跑来。
      “皇上,云州急报。”来者躬身跪地,恭恭敬敬地上。

      敬珏不等钱德雍转呈,上前几步用那人手里抄过文书,转身进了书房。钱德雍见皇上心急如焚,赶紧替皇上叫了起,快走两步跟着进屋。

      灯火下,敬珏看着陌生的字迹眉头紧皱:苟梓好大的胆子,连呈给朕的文书都敢找人代笔了。敬珏润了润朱笔,打算在卷头批上:苟梓为何不亲笔写来?笔已顿在半空,想想又觉得孩子气,便停手作罢。接着耐心读下去,眉间的深沟竟渐渐平复。

      一会儿,他笑着抬脸,对站在身侧,浑身透着紧张的钱德雍说道:“苟梓他们找到治愈疫病的法子了。”

      “皇上,天佑大成!”这么多天了,皇上一直忧心忡忡,脸上见不到一点放松,这是皇上近一个月来第一次笑。钱德雍一时难以控制地跪倒在敬珏面前,眼中含泪,他心疼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君王。

      敬珏提笔在文书上细细批过。翻到第二页,却猛然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笔直跌在宣纸上,晕了一大片,殷红如血。

      方才满脸堆笑的钱德雍见状大惊,立即问道:“皇上?”

      敬珏没有答话。即便闭上眼,脑海中也不停回转着刚才所见白纸黑字——钦差苟梓大人前些日子微恙,昨日病情突然来势汹汹,昨夜昏迷至今未醒,微臣不得已代为呈奏圣上,恳请陛下恕罪。

      敬珏睁开眼,狠狠盯着血色的痕迹,觉得心里似乎突然间塌了一块,压得喘不上气。

      圣旨传到云州刺史府上的时候,苟梓正在和太医对峙。太医坚持苟梓的病还需要卧床静养,苟梓则坚持自己再躺骨头就酥了,还是要回左郡。

      苟梓倚坐在床上生闷气,老太医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读着医书对苟梓不理不睬。苟梓虽然憋气,但是陈太医乃德高望重之人,不敬老者的事情他万万做不来,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伏在五指山中逃脱不得。

      苟梓忍不住又要出声争辩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苟大人,圣旨到。”云州刺史府中的衙役躬身禀道。

      苟梓一愣,立刻翻身下床,就要整理装容去正堂接旨。谁知还没出了门,一个禁卫军打扮的壮年男子就迈步进了屋。那人双手捧着明黄的缎子,苟梓见状心下诧异,赶紧往地上跪去。
      那男子连忙伸手去扶,“苟大人,皇上专门吩咐过,您有疾在身站着接旨就行。”

      苟梓这几日病得身上发虚,双腿确实发软,但思索一瞬,还是端端跪下。低下头额头触地,恭敬道:“臣苟梓无碍,自当跪接陛下旨意。”

      那人宣了旨,又和苟梓寒暄几句,便告了辞。临走时又嘱咐苟梓多多休息,待病稳定了就由他护送归京。

      陈太医看着那男子转身离去的背影,暗自心惊。苟梓虽为三品侍中,但以往钦差官位高于其的也并非一二。不想皇上竟派了禁卫军统领关晔接应苟梓回京,实在是恩宠有加。这倔小子前途无量。

      太医看着捧着圣旨的苟梓肩膀垮了下来,悄悄摇头。要说苟侍中真是个好钦差,可是这人太认真了也不行,刚好一点就要亲自监督太医官兵配药煎汤运送口粮,本来歇几天的就好的病,硬是拖到了现在。想到这儿,陈太医心中一紧,幸好皇上旨下的及时,苟梓的确该回京治疗,况且若再下左郡发了疫病,更是要出大问题的。

      傍晚的时候,关晔单独陈太医问了情况。经陈太医点拨心下了解,便定了后日归京。

      苟梓一脸沮丧地尊圣上旨意,将云州疫情事务全数交于刺史,不得不随着关晔所率禁卫军启程向丰都出发。碍于苟梓的病尚未痊愈不宜极速赶路,一路颇慢。原本两天的路,愣是走了四日。陈太医看着苟梓笑着跟自己告别,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最怕路上病情反复。如今到了京城,只消静养不日便可痊愈。

      敬珏看着苟梓气色尚好,不过略有憔悴也安了心,给苟梓半月的假好生调养身体。

      谁知,第三日一早,苟梓高热,晌午甚至再度陷入昏迷。陈太医领命去他府上为苟梓治病,前几日还神采奕奕地和自己告别的忘年交如今躺在床上,虚弱地如同一团烂泥,老太医几欲落泪。终究还是没逃过自己最担心的事。

      敬珏出宫的时候已近傍晚。

      徐贤弯腰推开厢房门,一股腥苦的药味就扑面而来。苟梓早些时候醒来片刻,此时烧得犯迷糊。眼眶发红的徐良正跪坐在床前,在水盆里冰着手巾往苟梓头上敷,见了敬珏忙起身行礼。敬珏低声询问苟梓的情况。

      “少爷未时醒过一次,吃了半碗粥没过一会儿就都吐了。温度也跟着上去,又昏迷了。”

      敬珏看着徐良眼泪在眼眶里转,犹豫片刻,伸手按上他的肩头,“朕不会让苟梓有事的。苟梓一定能好。”

      他站在苟梓床前默默看着胸口微微起伏的苟梓,心里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信心十足。以往所见苟梓有潇洒自在的,有迷糊无礼的,有恭谨谦卑的,有悲伤流泪的,有刚毅坚定的,却独独没有见了他不行礼,一脸潮红不省人事的苟梓。他没想到苟梓那似乎包容着无限力量的瘦削身躯居然会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敬珏在徐贤引路下找到了陈太医。苟梓府上地小,陈太医不过在与书房相对的伙房看着府上新请的妇人煎药。不想陈太医的说法让敬珏的眼神更暗几分:苟大人归京前那次染疾正是左郡的瘟疫,幸而及时喝了药才算制住。但病势凶猛有伤元气,加之在云州日夜操劳,费心费力,全凭一口气力支持,归京放松之后竟病如山倒。苟大人身体底子单薄,只怕这次病后更要弱几分。

      陈太医深深叹了口气,接过李幕手里的老山参,搁在一边,对敬珏解释道:“苟大人暂时需温补,山参性子烈了。”

      过了几日,陈太医往宫里递了消息,苟梓病好了不少。闻言,敬珏纠结于眉间多日的担忧终于有些许放松。

      那日傍晚,敬珏微服出宫去看苟梓。随着徐贤进屋的时候,正巧梁子彦也在。苟梓躺在床上,梁子彦坐在床边小凳上,正在念书,两人时不时还讨论上一阵。见了皇上,梁子彦恭敬地行礼后又知趣地退了下去。

      屋内熏了药,苦涩的很。敬珏上次来的时候,苟梓还昏迷着,今天苟梓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悬着的心也就稍稍沉进肚子一些。苟梓见了敬珏诧异十分又隐隐带着欣喜。起身要行礼,却被敬珏一把摁住。

      “躺着别动,什么时候还讲那些虚礼。”

      “劳皇上挂心,臣惶恐。苟梓不碍事了。”

      敬珏坐在床边仔细瞧着苟梓,额上覆着薄汗。心下一惊,忙问道:“你还发热?”

      苟梓一愣,“前几日就不热了,也没有反复。”

      “不行,朕看看。”薄薄的汗迹怎么看怎么不放心,敬珏说着抬起手盖在苟梓的额头上。

      苟梓的瞳孔收了一下,低低唤声“皇上”,似乎被吓了一跳。

      敬珏看着苟梓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苟梓面上发红,露出羞赧的神色,汗津津的脸竟红润得可爱起来。

      敬珏收回手,又覆到自己额上。来回探了两次,才满意地点点头:“比朕还凉一些,看来真是没事了。”

      敬珏的掌心干爽微凉,很是舒服,让苟梓忍不住贪恋起那种触感。一时间,心里时刻绷着的君臣弦子也松了几分。

      “就说没事。刚刚和子彦争得急了才出的汗。”话音刚落,苟梓心中一凛,才察觉话语间不禁多了随意的抱怨,实有不敬。

      敬珏倒不甚在意,伸手按下起身请罪的苟梓,无奈地叹息。“快好好躺着,朕是来探病的,结果反倒弄得你病中,岂不罪过?”

      “皇上!您折煞臣了。”

      敬珏想劝,却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和苟梓总有道鸿沟无论如何都迈不过。他甚至有些嫉妒梁子彦,可以肆意地和苟梓谈天说地。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空气渐渐凝重得有些压抑。正在这时,门被叩响了,送汤药进来的徐良恰好解了二人之间的尴尬。“皇上,小的来送药。”

      敬珏转头看徐良端在手里的汤药。白瓷碗里黑乎乎的汤汁,泛着一股子腥苦味道,敬珏不由皱眉。“把药给朕。”

      “这……”徐良犹豫着,抬眼看向一头雾水的苟梓。两人眼神正交流着,却感觉有道气势不凡的视线紧紧钉在自己身上,徐良手一哆嗦,顾不上请示少爷,忙躬身把瓷碗举过头顶,“小的遵旨。碗有些热,请皇上务必小心。”

      看着皇上背后的少爷满脸愕然,徐良默默地请了罪:对不起啊少爷,您自求多福吧。行了礼,急急退下。

      “皇上……您……臣自己来就可以了。”苟梓看着敬珏捏着白瓷勺子小心翼翼地搅动难闻的汤药,惶恐不安。

      “你老老实实躺着别动。”敬珏不耐烦地瞪了苟梓一眼。

      苟梓接过热度正适合大口咽下的药汁,两口喝了下去。正要起身放碗,就被敬珏一把接了过去。“皇上。”

      “嗯?怎么了。”

      “皇上,恕臣无礼。臣当不得您亲自递这一碗药的。”刚刚吞了药,苟梓微喘,言语间也带着虚弱。苟梓低着眉眼,敬珏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声音平静无波得直叫人心里发寒。

      敬珏把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他看着苟梓苍白的脸,自嘲地笑笑,“苟梓,你难道不知朕想要什么?”

      “臣……”

      还没等苟梓说出来,敬珏就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你好好歇着。不必行礼了。”

      “臣恭送皇上。”

      苟梓恭谨谦卑的五个字像针一样扎得敬珏心口酸疼,他快走两步到了门口。推门的时候,却转身走了回去,暗骂自己下贱的同时,仍不自觉地抬手掖紧翘起的被角,“云州疫病控制得极好,并无扩散,大部分百姓也治愈了。你安心养病。”说罢,转身离去,这次头也不回。

      苟梓躺在床上,想起敬珏的背影,如此清晰地透着失落。他并非不知皇上想要什么,他觉得对不起敬珏,只是自己是如此狭隘怯懦之人,不敢接下今后可能使自己陷入灭顶之灾的情谊。摸着额头,隐约还有敬珏手上干爽微凉触觉,令人不由温暖,却带着浅浅的忧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天子伤,钦差染疾生死难预料(1-19章皆为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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