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调·夕花影》唐阿三

8、第八章 锋芒显（二）

　　“维扬哥哥，跟着来的大臣很少会武功，你快去封住他们口鼻。”
　　“是。”
　　维扬很快闪入人群，把那些大臣和跟来的宫人口鼻都封住。
　　夜殇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旷野寂静，祭天结束后，如果大家四散逃开不是没有活路，这里很开阔，想跑还是不太难的。只是……这要怎么跑呢？糟糕！那群该死的乌鸦。夜殇早年在宫里就知道它们，这是一群寒鸦，以食腐肉为生，鸦齿可以分泌毒液，剧毒无比，可以用来腐蚀活肉以食之。这群寒鸦随着寒宿南征北战多年，所到之处，无不惨绝人寰，令人发指。
　　“啧啧，我的小公主，怎么，你就这点本事？我的毒是无孔不入的，就算封住口鼻也是一样。”男子鬼魅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好整以暇地在高处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夜殇不理他，现在那些黑衣人也已损失惨重，只是空气掺毒，她得速战速决才好。忽然，惊恐的大臣面目狰狞地抬头看天，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唇龇尽裂，双目猛凸，不消片刻，他们便倒在地上，死了。
　　“怎、怎么回事？”寒漪的护卫军已经开始骚动，拿在手上的钢刀微微有些发抖。
　　“是幻术。”夜殇笃定道。维扬看着夜殇，她那淡蓝色的双眸依然清澈如水，但里面闪过的锋芒忽然让维扬无比陌生，那是只属于王者的气魄，那是令人不自觉地想要臣服的气魄。
　　“大家心念合一，不要胡思乱想！”夜殇的声音忽然冰冻。可是骚动的人群还是不能平静下来，兀自祭天的寒漪微微扬起一抹笑意，殇儿，看到了吗？你的力量还不够呢，不是对方太强，而是，你太弱。
　　“不想死的，照公主的话去做。”寒漪的声音响起，即便他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的不容忽视的力度，也足以告诫每个人服从。大臣们忙忙的屏息凝神，不敢再乱，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南冥国主，您真是教女有方啊。”玄衣男子轻笑着，“接下来，我还真是非常有兴趣看到你们父女俩的表现呢。那么，”男子对着空气嗅了嗅，依旧是那副魅惑的声线：“现在——游戏开始。”话音刚落，那三个人瞬间消失了，若不是那漫天黑色的寒鸦阵，实在让人怀疑刚刚是否有人来。还有那人说的话，游戏竟然现在才……开始？人们不由得看着地上倒下的大片尸体，血流已成沟溪，不觉一股寒气直灌全身。
　　忽然，周围像死一样的安静。没有风，没有声音，乐官的管弦明明在吹，钟鼓明明未歇，然而，却再没有半点声息，甚至，连天上的寒鸦也不见了，一切都好安静，安静得不真实。夜殇紧紧地注视着周围，丝毫不放过周围任何的变化，已经奏起了“嘉平之章”，舞起了“羽龠之舞”，无论多大的困难她都要撑下去。
　　周围忽然没有了杀气，但一股死亡的气息却明显的向夜殇袭来，压抑着她的呼吸，敏锐的目光从眼底生出，凌厉得好似一支在弦的箭，随时准备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忽然，汐容尖叫着向后退去，她的瞳孔剧烈的收散，她看到了地上的尸体竟然自己爬了起来，那些残损不堪血肉模糊的尸体慢慢地向他们走来，最外层的护卫军已经遭到攻击。这些死人的攻击是无休无止的，它们已经没有了生命，死亡和疼痛根本无法再次威胁到它们，它们的力气很大，本来已经死去的身体开始发硬，不断抵抗着护卫军钢刀砍下的力度。护卫军已经渐渐抵挡不住，像剥粽子一样一层一层的倒下，然而倒下的人却又很快以另一种身份加入战斗。场面，异常的诡异。
　　“怎么办公主，那些人打也打不死，挡也挡不住，护卫军快支持不住了。”维扬的声音不大，却绝对有穿透人心的力量，一时间众人皆把目光看向了夜殇。
　　寒漪继续祭天，周围的情况他尽收眼底，谷牧的血尸看来又有长进了。一凛眉，寒漪正欲出手，忽然一个白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那白影很快闪入面前的战斗，猩红的场面中忽然出现的一抹白色，晃耀得惹眼。
　　该死，如此危险……维扬握紧了拳，正欲冲过去却惊在了当场，一个满身血污的死尸在那抹白纱身前轰然倒地。
　　一个回眸，夜殇声音不大却足以穿透一切：“死尸的弱处就在其骨，没有了骨头的支撑，他们就没有了战斗力，给本公主打断它们的腿骨和脊柱！”
　　“是！”这一次没有人再忽视她的话了，这一声回应底气十足，一消刚才的死寂，她带给了他们新生。
　　局面很快被扭转，士气高涨的人们战斗力大增，维扬也加入了他们。
　　“你怎么想到的？”维扬的语气里充满了叹服。
　　“死人是没有脑子的，但活人有。”夜殇又敲断了一架死尸的脊梁骨，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所到之处连呻吟都显得多余。
　　维扬怔了怔，他第一次见这样的夜殇，她的手中甚至没有任何武器，但所向披靡锐不可当。这样的夜殇让他有些陌生，不过，寒漪的女儿本来就是这样的，维扬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她该会是寒漪多好的帮手，她将来一定会成为他的阻拦，她的能力本来是该让他担忧的，但只有他知道，此时的他是有多么的放心。这样的夜殇，他不怕他们的伤害。
　　可是，即使知道你的力量根本不需要我，可我也还是想要留在你的身边，即便不能保护，也可以与你共同承受。
　　看着自己的女儿，寒漪目光里的惊喜渐渐一点一点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埋藏在无穷深邃里的挣扎。把你放在爹爹的羽翼下保护了十七年，是不是该结束了呢？
　　夜殇回到了祭坛之上，已经死去的尸体再次倒下，断了腿骨和脊骨的死尸在地上艰难地挣扎，毫无生气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前面，口中咿呀出声如鬼魅一般令人生寒。
　　“容姐姐，你怎么样？”夜殇的眼神依旧犀利如风，杀气浓烈，淡蓝色的眼眸渐渐泛起微红，她微微弓着身凌厉地盯着周围，纯白色的长裙泛着危险的气息。
　　“我……”汐容正欲回答，身后的维扬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扳过夜殇的身子，极轻柔地唤了声：“公主。”
　　夜殇忽然怔住，她抬起头看着维扬，原本清澈若水的眼睛竟然如雾般迷离，维扬心疼地抚了抚夜殇的长发。
　　“公主，没事了。”
　　“维……维扬哥哥……”夜殇双瞳猛的一紧，凛然的神情忽然松懈，淡蓝色的眼睛里涌出一片薄薄的水雾。
　　“左使，这些死人是怎么回事。”一直在汐容身边保护的御林军忍不住问道。
　　维扬看了看地上不死不活的人，“这是寒宿四护法之一的谷牧最善用的降术。”
　　“降术？！”众人顿时倒吸了口凉气，“降、降术不是用在活人身上吗？”降术用在活人身上，迷失人的心智，使人成为杀人工具，这种臭名昭著的杀人方法许久以前就被使人所不齿，中降之人泯灭人性，只会用最残忍的手段致对手于死地，一旦启用，必将会是一场血雨腥风。但用在死人身上……人们看了看满地蠕动的死人，不觉浑身僵硬。
　　“降术虽能用在死人身上，但目前来看，谷牧的手段还尚未成熟。”夜殇静
　　静说道。
　　如果成熟的话，现在站在面前的都已是死人了。可是，谷牧用不成熟的降术来对付南冥，看来并不打算显示真正的实力，若是这样，那寒宿究竟想做什么呢？不远处寒漪的双目不由得眯成一条危险的弧度。
　　“不成熟……”众人不觉舒了口气。
　　“该死！这里血腥味太浓了！”维扬暗喝一声，身体不自觉地护住了身边的夜殇。果然，维扬话音未落，安静得可疑的天空出现了一阵骚动，几乎就在瞬间，漫天的寒鸦俯翅直下，夜殇微皱双眉，随手夺下身旁御林军的一把长剑，凌空一跃，白色的身影匆匆划过，浓浓的剑气晕开一道风，底层的寒鸦瞬间静止，手起剑落，漫天的寒鸦如雨点般簌簌垂落。长剑在手，浓烈的剑气化出一道道白虹，将漫天的黑色寒鸦阵生生划开一条条裂口。维扬见状，也忙上前帮忙。然而时间愈来愈久，漫天的寒鸦竟却没有后退和减少的样子。
　　“糟糕！你们看这些寒鸦，死了又来来了又死，根本杀不完啊！”底下已经开始骚动。
　　“啊！蜘、蜘蛛！”躲在人群中的汐容忽然大叫一声，呼声刚止，便见满地血红色的蜘蛛爬满了地面，半掌大小的蜘蛛很快地将地上的人群包围，最外圈还在蠕动的尸体渐渐被那些蜘蛛爬满，蜘蛛的速度忽然渐慢，那些毛茸茸的血红色生物在尸体上稍作停留，一阵咝咝的响动过后，周围的死尸已经只剩一堆白骨。被围困的人们冷汗直出，握在手中的剑暗自紧了紧。
　　“是、是血蛛！”
　　正至饮福受祚拜位的寒漪浅浅地看了一眼地面，眼睛里依旧是那层温润的颜色。扶姜的四杰作之一呢，那个女人，怎么总喜欢这些恶心的东西。
　　带来的官员已经死伤大半，更别说护卫的将士，千人的队伍，此时也只剩百来人而已。所有人此时无不面露惧色，忽然，毫无招架之力的大臣宫人渐感体虚，竟一个个倒在了地上。维扬眼底生寒，极目寻找着那抹雪白的身影，还好，她还没有倒下。维扬不觉微微舒了口气。
　　溟晨的毒竟然够支持一炷香的时间，看来，这场游戏不会很无聊了。维扬的嘴角勾出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撤馔——”
　　“奏熙平之章——”
　　祭祀的司仪声音微微有些不稳，夜殇回头看了看祭天台的周围，已经有乐官和舞技接连倒下，夜殇目光微寒：“保护祭天台，谁倒下就替上去，若祭祀不成，株连九族！”
　　“是！”
　　底下的众人都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凛然，看来他们终于都懂得了这场祭祀绝不能停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