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调·夕花影》唐阿三

2、第二章 风雨来

　　南冥城百年不遇的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大雪封门，民间皆传这雪下得不详，于是南冥城家家户户都挂起红绸，焚香祭祖以求上苍庇佑来化解这场灾难。
　　这日，南冥的朝堂之上，各位大臣出奇一致地上奏寒漪，要求整个皇族去黄陵举行天祭，以祈求上苍怜恤南冥，使他们的国家能够化险为夷。然而，南冥寒漪却迟迟不肯下诏。国主对天祭的冷漠，又不禁使得南冥城的百姓议论纷纷，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慌乱。人人都在猜测，一向勤政爱民的国主为何此次对这么重要的事置若罔闻，难道他是胡涂了，难辨其中道理了吗？
　　又几日，雪终于停了，然而整个南冥皆陷于皑皑白色之中，天地一片明净，恍耀的刺目。然而南冥不是一个素雪之地，不过几日，高可盈尺的厚雪便几乎不见，只是，这又使得城中百姓惴惴不安，都言这妖雪不详，一时竟有千人罢街，围于南冥宫外要求举行天祭。寒漪虽派人安抚，却毫无用处。
　　南冥城楼之上，一身蓝衣蒙面的女子望向宫外，她柳眉微蹙，紧紧地盯着那不断蜂拥的百姓，许久，女子忽然转身消失在城楼之上。
　　无风亭里，琴音袅袅，悠然若空，依旧那么淡然静默。蓝衣女子静静地站在抚琴人的身后，清俊的身影，银白的长发，她，再熟悉不过。
　　“绮月，你来啦。”他的声音如此柔和，温婉得不像一国之君，不过，他一直不都是这么温婉淡漠的人吗？
　　“国主，宫外的百姓……”她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我知道。”他继续挑拨着琴弦。
　　“那您……”蓝衣女子依旧迟疑着，因为她知道，她要做的并不是揣度，而是，相信。可是，如今，她实在有千万种理由要去怀疑。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肯天祭是吗？”寒漪微笑着。
　　“我……”蓝衣女子咬了咬唇，“虽说天祭并不可信，可是您这样做，至少可以安抚百姓，可是，您这样无动于衷是会让自己身陷险境的，您怎么……”蓝衣女子垂眸沉了沉，不再言语。
　　“我怎么？嗯？”寒漪微微笑了，他放下手中的琴，“你是想说我怎么这么胡涂，对吧？”
　　“我……”蓝衣女子有些急切地想要反驳，她羞怯着急的模样全然映入对面人的眼中。
　　寒漪轻轻地笑了,深邃的黑眸落满了璀璨。他看着她，像看着一个调皮的孩子，眼睛里竟然有一丝宠溺。这一丝的宠溺，是那么的让她记忆，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她想起这一幕，心里依然溢满了温暖。
　　“不是这样子的。”寒漪收回了目光，他的笑依旧留在嘴角，只是，不小心已沾满了无奈。无风亭外，暖阳明媚，那些被风雪欺压过的花草更显鲜嫩，那场暴雪在南冥宫中几乎已寻不到踪迹。
　　“朝堂之上那些大臣如此一致上奏，这还是第一次。”说道“第一次”，寒漪的声线重了重。
　　“所以，您的意思是，有人撺掇列位大人一同上奏？”绮月顺着寒漪的意思一想，后背忽然一股寒意直窜。寒漪的脸上忽然拂过一丝不经意的笑，只是那笑太过仓促，令人抓摸不着。
　　“倒也不是，这一点，我可以姑且以为只是个巧合。”
　　“巧合？”绮月看着寒漪，他的脸上是让人难以琢磨的笑，那些笑分明都在昭示，他从不认为那是什么巧合。
　　寒漪就像一个正在收网的渔夫，一点点地把他的网收紧。“嗯，巧合，第一
　　个巧合呢。”第一个？
　　寒漪的笑容忽然变得深刻，“然后是那些百姓聚众围宫闹事，这么有组织能一针见血的闹法，我也可以以为只是个巧合，这，是第二个巧合。”
　　第、二个？
　　“而这些民众闹得这许久，我估计此时整个南冥城已知晓，连你都忍不住去看，可是却没有一个臣下去阻拦，如此官民一心的事，我可以还当它是一个巧合，这，是第三个，巧合了呢。“
　　第三个……
　　寒漪望着远处，眼神随着话语逐渐深邃，最后只剩下犀利的一角，即使这一角，也够绮月望而生畏了。他从来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只是谦逊温和，她是早已知晓的，将偌大的南冥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且成为天下最富饶的国家，他的手段和能力，她从不敢小觑。而他在她的面前却从不称朕，他一直隐忍着一个霸王的权威，然而今天，她看清了他的眼神，那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十七年前出现过一次，可是今天，它又出现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寒漪注意到绮月定格在他脸上的眼神，几乎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往日温暖的笑容，就好像刚刚的眼神从来不属于他一样。
　　“啊，不是。”绮月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想笑一下，却始终挪不动嘴，她果真不是个擅长伪装的高手。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绮月勉强整理下思路，她隐隐觉得了事情的严重性——这里，根本有人在故意趁着这雪制造混乱！那么,这个人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的目的显然不只是寒漪，而是整个南冥。国主分明早已洞晓这其中的黑白，可是他的不闻不问，根本就是早已有了对策了，还是，他已经动手了？又或者，他在等待着什么？
　　“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他温婉一笑，俊美的笑靥恍若明日。
　　“国主，那么，”她抬起头看着他，姣好的面容片刻便惹下了尘埃，“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
　　寒漪看着丛花旁的流水，半晌，有些寂静，“我打算啊，”寒漪微微笑了笑，“我打算下个月十五就应了这个约。”
　　“怎么可以……”她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殇儿也有段时间没出远门了吧，”他打断了她的话，“我带她出去透透气，她肯定会高兴坏的。绮月，”他叫住有些失神的她，温和的笑道：“去把左丞叫来，朕要拟旨。”他对她用，朕。她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神，幽深得见不到底。她，到底还是不明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