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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遇维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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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南明寒漪正式颁下诏书,准备下月十五整个南冥皇族同去皇陵祭天。此诏一下,终于堵住悠悠之口,连日来罢街闹事的百姓也悉数散去,南冥皇宫终于安静了下来。
清晨,绮月手提一只雕花竹木盒,走在宫中小径,一身蓝衣素雅如常。忽然一位黑衣红袍的少年,从一旁的木林中窜出挡住绮月的去路。绮月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桃木竹盒从手中滑落,还未来及惊呼,木盒已落入那少年手中。绮月定了定神,看到木盒端端正正地躺在那少年手中,不禁微微舒口气。
“女史姑姑,三年不见,别来无恙。”少年笑看绮月,一张意气风发的脸上早已不是先前的稚嫩。
“维扬!”绮月一阵惊喜,她忙上前拉住少年的手,仔细打量着少年,三年不见,益发高大俊挺,俊美的脸上浓黑的双眸更加锐利,如漆的黑发肆意地垂在脑后,仍是一如既往的洒脱不羁,只是俊逸的脸轮深刻了许多,绮月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成熟和稳重。国主果然是对的,这三年的军旅磨砺,已然让这个孩子长大了,他将成为南冥的后起之秀。
绮月看着维扬笑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
少年笑道:“刚回来,就来看您了。”
“看我?”绮月笑道:“我还以为你特地跑这么远来看公主呢。”
“我……”心思本就是这样,维扬不在意的笑道:“我就是来看公主的。”
绮月看着维扬一脸诚恳的模样,心下不禁笑了笑,有些事或许会有变化,但是只要心情没变,那又有什么呢。
绮月慈爱地看着维扬,半晌,又忍不住叹道:“国主也真是,你走的时候不愿告诉我,如今你回来他也不告诉我一声。”
“姑姑,我走的时候国主也是怕你见了伤心,如今我回来,我想他也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吧。”
绮月见维扬一口一个国主为了自己,心下不过意,便忍不住嗔道:“你呀,就知道给国主说好听的。”
少年见绮月这样说,便嬉皮笑脸道:“唉,国主偏护您又不是一日两日了,照我说啊,国主真应该早日让您替上王后的位子。”
“维扬!”绮月忽然压低了声音,使每个字都好像从心底里掏出来的。王后?绮月的心骤然像撕裂一样的疼。呵呵,多么讽刺的两个字。
这么多年,自从十七年前紫苑王后去世,南冥后宫便再未入住过其它女子。而王后生前的贴身宫女绮月,在王后去世后便一直照顾着国主和小公主并且打理着南冥宫,寒漪早已将后权交给了绮月,这是南冥宫人人尽知的事,而且,绮月对寒漪的深意,每个人都早已看的清楚,因此,在宫中,人人都早已将绮月看做南冥下一位国母,每个人都认为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绮月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罢了。
“维扬,”绮月看着少年有些尴尬的面容,勉强挤出一丝笑,“不要胡说。”绮月极为艰难的走上前,接过少年手中的木盒,“我们快去花田吧,你和公主也有很久没见了。”
少年看着绮月,微微有些发怔,他从十岁入宫,十年了,他从未见过绮月刚刚的样子,她一直是温柔隐忍的,然而刚刚,他一定是触到了她的底线了。绮月低着头,维扬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知道,这是属于一个女子的忧伤。
绮月走在前面,维扬一路跟着,已无多话。两人默默走着,小径越见幽深,地上的青苔渐渐湿重。道旁的密林似乎永远没有退却的意思,逐渐阻隔了阳光,待到路的尽头,忽然日光微亮,面前出现了一条花廊,羽叶蔓绿,紫红色的花爬上藤蔓,妖冶得近乎邪恶。穿过花廊,脚下是一条缇溪小径,径旁是三三两两的竹枝,地上铺着鹅卵石,石头微微闪着温润的光泽。越往前走,竹林便越显得深密苍莽,然而却又一股清香渐渐拂来,细闻却又只剩下竹林的青气。
鼻尖的香味已越来越清晰,维扬细看着周围,忽然用手指接住一瓣正在下落的竹叶,那叶面翠绿饱满,显然是还在生长的竹叶,维扬笑了笑,又将叶子扔到了地上。这个地方是南冥宫中隐蔽的去处,万一有人藏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不过,维扬挑眉一笑,这一路走来,那青苔上几不可见的脚印,还有林中偶尔下落的叶子,维扬笑意更深,看来国主的力量又增长了不少,三年未见,光是南冥宫中的部署已是近乎完美,呵呵,我的国主啊,有没有什么事情不在你的计算里?
绮月拨开一丛矮竹,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满眼里纯洁的雪白恍如隔世。一瓣瓣白静得晃目的花瓣,随着风在空中上下翻飞,似乎要带走这绝尘的气息。维扬微怔,三年未归,三年的杀伐战场已使他有些忘记如何适应这望不到尽头的白色,不是不认识,只是,已不相识。
迎面的花香带来阵阵清新,令人心醉神驰。绮月看着维扬,笑道:“这么久没有回来,公主可是天天在念叨你啊,我们快走吧。”维扬回过神,笑着点了点头。
脚下,一地的白芨落满□□,在青石旁丛生,白色的芨花微卷着花瓣,可爱得动人。雪白单瓣的荼蘼以高架引着,绿色的藤蔓曲曲折折,羽状的复叶掩映着成串的荼蘼花,清净得令人不忍触摸。各色蝴蝶舞动着翅膀,时时在这些花瓣上停留。这里和外面真的很不一样,维扬每走一步,脚就沉重一分。他待过的那个血染的世界,那个生死从容的地方,呵,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国主,你费尽心力所想要保护的,究竟,又值不值得呢?
维扬和绮月走到一处坡地,眼前的白色更显得清澈。放眼望去,满地里都是绽放的百合,那白色似乎已经连接到天的尽头。那样绝尘的白,纯粹得不惹半分尘色。清雅的百合安静的绽放,没有太多的香气,清晨的露珠久久不肯散去,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在百合的花蕾上闪耀。晶莹的洁白,幽静得恍目,即使是看着,也有净化人心的作用。
坡地的上缘是一棵含笑树,朵朵含笑簇团成球,洁白如雪,不时有花瓣悄悄落下。树下一袭白衣微微飘动,轻盈的衣袂半悬,在空中打着微褶。那人侧躺着,七尺的长发泻了一地,有瓣瓣含笑落在发上,发丝微动,温柔地拂过落蕊,带走些许香气。恬静的睡颜被薄纱遮覆,长长的羽睫落下,修长的眉柔软的舒展,额上如瓷的肌肤白净的几乎透明,清丽的轮廓在面纱下隐隐浮动,虽不见,却也能令人永远记忆。风中的花瓣落在身上,与如雪的裙衫淡淡的融合。整个世界忽然变得那么安静,似乎连蝴蝶飞舞都有了声音。
维扬静静地看着树下的人,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一双俊逸的深瞳骤然变得温柔。很久以后,维扬总想起这个画面,想起那个睡在树下的人,只是,却始终想不起,自己当时的眼神。
绮月轻轻地抚了抚少女的长发,轻声唤道:“殇儿,快醒醒,你看谁来了。”睡着的人双眉微微蹙了蹙,羽睫稍动,然后睁开了眼睛,一双瞳眸竟是纯净的浅蓝色,清澈如雪,不惹红尘。
这就是,寒漪守候了十七年的东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