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下凡，脸先着地》冯蘅

28、斡旋

　　段韶静静盯她一会，微微叹口气，“汉朝班昭出《女诫》，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而其中的妇容指不必颜色美丽，只需服饰整洁身不垢辱即可。”

　　顾惜咬着指甲，琢磨他这话说的真是动听。

　　“貌丑而垂青史者，当首推嫫母，黄帝娶其为妻，败炎帝，杀蚩尤，嫫母有大功劳；齐宣王的王后钟无艳，更是德才兼备，以天下为己任；诸葛孔明之妻……”

　　他语速甚慢，将能说出姓名的所有丑女道了个遍。他也说完了，顾惜的十个手指甲也啃完了。

　　看着他企盼的眼神，她鼓掌赞叹：“段韶你懂得真多！可是，你说的那些个丑女，大都丑陋，但是都有才有品德，而我呢，不仅貌丑，还什么都不懂，好吃懒做，自私自利，真是要什么没什么，怎么能和那些个牛人丑八怪相提并论呢？”

　　顾惜对他深施一礼，“您太抬举我了！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一骗子，来到丞相府敛财，等攒的差不多了，我就卷铺盖卷走人。”

　　他挑起嘴唇笑了，露出玉般的牙齿，还闪着晶莹的光。顾惜舔了舔嘴唇，咽口唾沫，忽然觉得特别口渴，便伸手端起他刚才喝的那杯水，将剩下的一气灌下。

　　顾惜大口喘气，段韶嘴角一抹暗暗的笑，问：“还要么？”
　　说着已经将杯子拿过去，又倒了一杯递给她。顾惜只觉得燥热，就又接过来大口喝下去——幸好水温刚刚好，不然一定秃噜成烫熟的乳猪。

　　用手扇着脸，周身有细汗。

　　“我不好，不够好，您的青眼使我觉得鸭梨很大，您如果要表情达意就请你绕行，本姑娘不是您的菜，本姑娘就是一狗尾巴花，不，连花都没有，在人世间就没盛放过，也不想盛放，也没机会盛放，您那么一大帅哥小正太，您只要站在城楼上振臂一呼，咔咔的，那什么样的美女找不到？您……”

　　顾惜话没说完。
　　她颤栗了。

　　他猛地起身，以吻封缄。
　　并将她圈在怀中。

　　温柔加蛮横兼容并蓄，把她亲得懵懵又晕晕。
　　趁她换气时，他低下头，嘴唇似有若无擦过她的耳朵，最后停在耳垂处，柔声道：“女人那么多，可是进入我梦里的，只有你一个。”

　　那个香，那个不是花香的好闻香味，顾惜快醉死了。她的眼皮渐渐合上，像被催眠中蛊。他的鼻息轻抚她的脸颊，他的唇很软，慢慢探寻着她的唇，再次轻轻覆盖上来，慢慢碾压揉摁，直到一个温软的东西钻进来，和她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晕了。
　　像荡在秋千上，像坐在小舟里，像乘着风，驾着云……

　　迷迷糊糊中，只听见一个男人说：“惜儿，我花了我攒了五百年的俸禄贿赂了月老，让他帮忙牵了一个男人照顾你。月老说，他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他有极好的命理并能得到善终。顾惜，我没有办法照顾你，就让他代替我照顾你，如果，如果你真爱上了他，那……那也没关系，等你回天宫来，我去司春女官那里讨一杯忘情水给你……”

　　他的脸很模糊，声音那么苦涩，但是还是微笑的。可顾惜很纳闷，他明明微笑着，为什么眼睛里含着满满的泪水？

　　****
　　子进一直淡定地坐在榻上，背后靠了一个大而圆的东西，他们称之为“隐囊”。顾惜看着就像个超大号的云彩抱枕。

　　红菱来回走动已经快将地面磨出坑。开始她还说这件高澄偷车事件可大可小，没想到现在最沉不住气的竟也是她。

　　顾惜一踏进门，子进就从榻上跳起来，行至她跟前，仰脸道：“姐姐适才去了哪里？我差人去寻你，整个丞相府翻遍了，都没有找到。”

　　“我只是在后园随便走走，一定是跟你派的人走两岔了。”她一额子汗，“我一定是丢不了的，你以后不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寻我，无论走多远，我都会回来的。”

　　子进放下心，“那就好。”
　　红菱叹气：“怎的到现在还没消息传来？”

　　子进走回复又坐回榻上，“母亲和哥哥不会有事。”
　　顾惜也点头应和，“世子和夫人吉人自有天相。”

　　红菱忽然迁怒，瞥她一眼，道：“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仙子，关键时刻，早不知跑到哪个旮旯躲着了，真是大难临头自己先飞，如此自私之人，真不知子进看上你什么。”

　　顾惜撩起袖子擦擦额头，不与她辩解。反倒子进不很高兴，用力皱了一下眉头，刚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二公子！”

　　她知道是捷报传来。
　　没想到司马子如这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是这么跟高欢斡旋的。

　　他开始只是喝酒，聊一些隐着身的她听到都会脸红的黄段子，两人相对猥琐的嘿嘿大笑，当然是屏蔽掉了内室所有的侍婢。很快两人就喝高了，越喝越嗨皮，忽然司马子如就随口问：“夫人呢？”

　　高欢不说话了，只闷着头猛灌了一大口酒。子如面色跟着凝重起来，似乎“先高欢之忧而忧”，轻声问：“夫人做出什么越距之事吗？”

　　高欢又闷了一口酒，还是不说话，只叹气。司马子如眼泪索拉索拉流下来，也端起满满一大杯酒，狼饮下去，表情极度痛苦地说：“做人难，做男人难，做像丞相您这样名冠天下的男人，更是难上加难。心里苦着，竟然都无法与外人道。”

　　顾惜不禁心中暗赞他的这番话，又抬高了高欢，又表情了体谅他的立场，又暗暗贬低自己不够资格做他的体己人，只是个“外人”。

　　喝高了的高欢果然很是鸡冻，终于将犬子高澄偷自己的小妾之事说了出来。高欢说完，还是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而司马子如则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当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小事一桩不值得一提。似乎全天下的父亲都有这样的困扰。你知道我那个儿子司马消难吧？他也好这一口，趁我不在，偷吃了我的小妾，还不是一个，是两个。”

　　他叹口气，“我还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掩盖起来，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高欢微微张口，一个“O”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