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成仙记》七月如水

28、第二十八章 一个人的青丹观

　　天金子在空荡的青丹派，整整守候了七天。他希望能突然看见熟悉的面孔出现。虽然他心中最想看到的，是同他最为亲近的师祖云芥子，但每等待一天，他满怀的希望就减少一分，等到最后一日，天金子甚至渴望能看到，眼神中带着恶意和嘲讽的师伯和师兄们。

　　可惜终归一场空。
　　除了他，没有人回到青丹观。
　　没人维护的道观，不过数日，迅速萧条下去。野草和灰尘，掩盖了天金子熟悉的环境。
　　他通红着眼，茫茫然到附近山上，寻找食物。

　　青丹观最重要的药园和果林，没有被离开的师伯和师兄忽视，他们如蝗虫过境，青丹派延绵千年的植被，只残留坑坑洼洼的黝黑土壤。而青丹派周围，稍有价值的植物，也被青丹派四代五代的门人，挖个干净。他们搬离故土，生恐在破空界生存艰难，恨不得将整个青丹派和长白山，都搬过去。

　　师伯祖老掌门云青子看到，一定会气得跳脚，破口大骂，不孝徒孙。

　　天金子哀叹一口气，有气无力地摘下山中存量不多的野果，没精打采地塞进口中，肚里叽里呱啦闹个不停。那些四季开花结果的果树，都被青丹观门人带走，留在青丹派附近，只有跟随四季生发落败的花草树木。此时虽是春天，但长白山迟来的春季，让周围可寻觅的食物，日渐稀少。

　　阿虎在两天前，已经捣鼓着要让天金子离开此地，到别处觅食。青丹派周围，被横扫一空的植物生灵，已经支撑不了一人一虎两个大胃王的消耗了。

　　如今，天金子的饭量，是从前的三倍，而阿虎的食量更是惊人，整整是从前的五倍。阿虎每日早出晚归，就为了到更远处的山头，寻觅食物。

　　天金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他的狗窝。

　　他爬上石床，眼眶湿润，即便天真如他，也知道能住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他必然要和阿虎离开此地，寻找更多的食物。而且，天金子已经隐隐意识到，空无一人，唯有他和阿虎居住的青丹观，已经失去意义，长住于此，不过触景生情罢了。

　　抹了抹眼角，天金子取出腰间师祖留给他的长生锦囊。自从有了师祖给的长生锦囊，天金子的裤腰带，就得到解放。没有一个又一个外貌古怪的布口袋，七零八落地挂在裤腰带上，天金子整个人看上去，也少了几分憨傻，多了些利落。

　　锦囊里的肉食，阿虎没有兴趣，而天金子却是每天只啃上两口，宁可饿着肚子，也舍不得马上吃完。
　　这可是师祖从山下带给他的。天金子一想到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师祖，心中便异常难受。
　　他抚摸着长生锦囊上精致华丽的莲花绣纹，抿了抿嘴，才打开锦囊，默默咬牙，将自己住处舍不得丢弃的东西，都放进锦囊中。

　　天金子山洞里的东西，价值不高，甚至在旁人眼里，就是个垃圾。枯萎山藤编制的箩筐，老木头疙瘩雕刻木箱子木盒子，连形状都算不上规整，充满了天金子的奇思妙想和凭空创意，要不然，也不会被刮地三尺的青丹观门人丢弃原地，没有带走。

　　天金子却舍不得将这些“宝贝”扔掉，他挑挑拣拣，最后还是一样不落地塞进了长生锦囊中。甚至连地板上的发光的碎小萤石，也没有丢下。

　　东西虽多，但细细数来，有价值的物件，不过寥寥。一袋翠心草的种子，一袋护花草的种子，一箱各种各样天金子随手捡来收好的种子。两块婴儿拳头大小的低级萤石，可以照亮周围两米的空间。青丹观弟子使用的最为普通的丹炉。

　　这些零零碎碎，一个不拉，全都进了天金子身上最有价值的长生锦囊里。好在云芥子在锦囊内存放了许多生活必需品，才免去天金子将来许多麻烦。

　　等化形普通幼年虎崽的阿虎出现时，天金子的狗窝已经变得空荡荡。而长生锦囊里有四分之一的空间，已经被装得满满。

　　“阿虎！”天金子将最后一把大蒲扇丢进长生锦囊，看到阿虎从木门的缝隙钻进来，立刻招手。阿虎步伐悄无声息，他纵身一跃，仿若轻羽，落在天金子的肩头。

　　不知为何，学会最基础化形之力的阿虎，除了陪着天金子睡觉时，会恢复庞大的虎身原型，平日里，更喜欢化为娇小袖珍的小老虎模样，吃饱喝足，蹲在天金子肩头打盹。

　　“阿虎，我们明天离开这儿吧！”天金子话语带着浓浓不舍，扫视一圈，才沮丧地说道。

　　阿虎“嗷呜”一声，算是回应。

　　“对了，”天金子仿佛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说道，“阿虎，我们再去温泉池里洗澡吧！”

　　自从青丹派发生变故，天金子就没有到温泉池去了。如今临走之前，他想起平日和师祖阿、阿虎到温泉池里泡澡，更加上近几日浑浑噩噩，周身上下，也未曾收拾，顿时想再去一次只有师祖、阿虎和自己知道的温泉池。

　　阿虎听闻，并不反对，他身形灵动，跃下天金子肩头，不过一眨眼间，可爱喜人的小虎崽，顿时变成凶猛彪悍的黑老虎。天金子熟稔地跳上虎背，跟着阿虎向温泉池子走去。

　　阿虎的速度极快，即便他已经有四五日都没有吃饱，但犹有余力，背个瘦小的天金子奔跑，还是轻松非常。

　　黑暗的夜色，密集的山林，隐秘的狼啸，却没有对他们造成一丝阻碍。有阿虎相随，天金子即便趴在虎背山睡觉，也不会遭受危险。

　　距离温泉池子越近，周遭的温度，也渐渐多了几分暖意和湿润。

　　天金子伏在阿虎宽厚的背脊上，四肢大张，阿虎步伐平稳，微微有些晃悠，却颠地很舒服。这几日，睡得极为不安的小道士，耷拉着眼皮，几乎快要睡着了。

　　突然，阿虎停住，天金子迷迷糊糊间，感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
　　啊！温泉池子到了！
　　闻着这股味道，天金子闭着眼，就知道温泉池子到了。
　　从山洞石壁流淌出的温泉，天然有一种略微刺激但不算难闻的味道。水质呈现淡淡的金色，比起一般的清水，这里的温泉水，有着更为强效的清洁能力。

　　从虎背上跃下，天金子跺跺脚，正想如往常，脱掉外衣，跳入露天的温泉池子中，好好洗个热水澡。突然，他还未完全清醒的小脸一怔，犹豫地往流出温泉水的山洞望去。

　　“扑通”
　　身形庞大的黑灵虎，霍然跳入水池，凶猛溅起水花一片。云芥子挖的温泉池子不算小，但也不深，是以只爱冲澡的阿虎，对泡在池子里，并无厌恶。
　　天金子的出神，被阿虎打断，他瞪大眼睛，看看阿虎，又看看山洞。

　　“阿虎，我觉得山洞里有古怪！”
　　话音刚落，天金子倏然脸上闪过狂喜之色，他双脚一蹬，如离弦之箭，冲进黝黑的山洞中。

　　阿虎也紧随其后，抖落满身水珠，警惕地护着天金子。

　　“师祖！师祖！师祖你在吗？”天金子在黑暗的洞穴里，茫茫然对着只有潺潺泉水流淌声的山洞喊话，如寻亲的小兽，不安却满含期待。

　　山洞给予他的答案，除了自己的清脆的回声，再无任何。

　　天金子不依不饶，不肯放弃地在山洞中喊着，声音逐渐变得嘶哑，体力也渐渐耗竭。

　　“呜呜呜……呜呜……师祖……师祖回来。”终于知道毫无希望，天金子抱住阿虎，通红的眼睛，滚出眼泪，他抽抽噎噎，然后哇哇大哭，将满腔的难受和失望，化为温热的泪水，发泄倾出。

　　再也看不到师祖了，他再也看不到师祖了！

　　嚎啕哭泣，消耗着天金子本就不多体力。几日未曾放松的小道士，终于支持不住，紧紧靠着阿虎，意识模糊，打着微鼾，陷入睡梦。

　　阿虎跟着睡去，比起白天，夜晚的阿虎精力更为充沛，轻轻地伏在地上，尾巴轻轻圈住天金子，帮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便阖上幽蓝的虎眼，静静地守护着伙伴。

　　一缕薄淡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光芒，悄然从天金子身体里泄露而出，金光仿佛被微风轻轻吹拂，慢慢地飘高，慢慢地远离天金子的身体。

　　阿虎闭目凝神，没有注意到这丝隐秘的金光。而酣然大睡的天金子，更是对此一无所觉。

　　淡淡金丝，悬空而动，若不是岩洞中暗沉无光，这丝金光，几乎就要完全融入沉静的黑夜中。脱离天金子身体后，金色的光丝，变得更为透明，如一条初生小鱼，金鳞微闪，在半空中摇曳游动，向着岩洞深处滑去。

　　轻盈的流水声，从石洞的深处传出，这是此处温泉的源头。滚烫冒着热气的温泉水，从山洞岩壁的缝隙，顺势流下，汇入岩洞出口处一汪浅浅小池，又寻着云芥子开掘的小渠，流淌进山洞外的露天温泉池子。

　　那丝金芒悄无声息地靠近温泉的源头，摇摆不定地围着流出泉水的岩石缝隙打转，似乎有什么重要之物，吸引着它。

　　泉水潺潺而出，掩盖了不远处天金子疲惫的微鼾，而金芒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淡了。

　　又游转数次，金丝终于不再等待，倏然闪耀明亮，悠然的游动，变成一往无前的疾驰，转眼冲进水雾浓郁的岩石缝隙中。

　　岩石缝隙的深处，突然爆出一瞬绿豆大小的青光，青光焦躁地闪动，却被金色光丝紧紧缠住。盈盈如碧的青光，不安的扭动，抵抗着急切闯入的金丝。两色光芒，在温暖山泉的水雾下，相互胶着，毫不退让。

　　倏然，天金子身形一动，疏朗的眉间，微微皱起，轻轻含糊地低吟一声，嘟着嘴巴，无意识地往阿虎身上蹭了蹭。

　　两道光芒一顿，青色光芒抵触的力量稍缓，而金丝更化为缠绕的柔线，不断地盘绕着青色光芒。

　　两色灵光，慢慢地相互融入，相互吸收，原本两色分明的光色，渐渐难以分清，青色中仿佛带着纯净的金光，金色中有存在碧透的青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