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薄桃花逐水流》人伴桃花

16、如梦

　　之后的日子对于梅英来说越发地难熬。自己背上的伤好得很慢，石嫂为了让她长记性，连药也不给她用，有的地方甚至从里边开始化脓。加上身上穿的衣服那么粗糙，她原本精贵的身子根本受不住。每到一个地方停下来的时候郑好就给她挑背上的脓。再用粗布擦去脓水。如果不是她年龄还小，以后疤痕慢慢淡去，否则她的后背一定会狰狞不堪。
　　“郑好，现在到哪里了？”梅英趴在木板搭成的简陋床上，有气无力地喊。
　　“现在到殷丘了，车夫说再过五天就可以到京都。”
　　现在马车上只剩下三个女孩，梅英，郑好，还有一个叫月儿的女孩。石嫂说了，她们三个是要送到京都去的。她们背井离乡，到了那里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郑好看梅英蔫唧唧的，又是极小的小孩儿，不免有些心疼，说道：“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那我跟你讲匹诺曹的故事吧。有一个木匠，他的手艺非常好，可是他只有一个人，非常地孤单，于是自己做了一个木偶人……”
　　梅英听着，忽然想起她上辈子听到的最早的一个故事。那个时候她也只有四五岁，真正的天真无邪。陈彻比她大五岁，穿着一身迷彩服。在梅英看来，他已经是大人了。他挎着一把长枪坐在她家的沙发上，一边讲着故事一边不停地蹂躏梅英的头发。
　　“英英，我跟你说匹诺曹的故事。匹诺曹是一个木偶人，什么叫木偶人，你知道吗？就是开枪打不死，拳头揍不扁，我要是把他打散架了他老爹也能拿钉子敲吧敲吧给重新组装了，就像我这把枪一样。”他说着把身上的□□拿了下来，“咔咔”地迅速把它给卸了，然后一块一块地把它重新组装好。看到小梅英一脸的敬佩，他得意极了，像首长一样挥挥手：“小梅子，去，把你家最好吃的东西拿过来孝敬我。”
　　小梅英听了连忙从沙发上下来，蹭蹭蹭地跑到自己的房间，把一盒子进口巧克力给抱了出来。于是陈彻像个大老爷们一样，一边吃着梅英剥的巧克力，一边说着超人版匹诺曹。
　　“于是，匹诺曹和马戏团的小动物们都被关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大家都怕得要命，匹诺曹勇敢地站出来说‘别怕，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我们一定能出去！’于是他们都让匹诺曹为首领，想方法怎么出去。”
　　……
　　后面的梅英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曾经一度她都认为匹诺曹是率领众人逃出敌人魔爪的英雄，后来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讲到匹诺曹是个爱说谎的淘气包的时候，她还义正言辞地站起来说：“老师，你错了！”
　　想想当初年少，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啊！梅英觉得身上的疼痛也变得消失了。偶尔的回忆，是她煎熬中唯一的慰藉。
　　郑好讲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然后是嗔怒：“这个小屁孩，居然就睡着了。”
　　在马车上足足颠簸了一个月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京都，华夏国的都城。果然皇城和一般的城市不可同日而语，集市上热闹非凡，也到处都可以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达官贵人。
　　郑好一边掀起帘子，看着外面，一脸喜悦：“这还差不多，这才是我想象中大城市的样子。”
　　梅英背上的伤终于好了，也坐了起来，好奇地往外面看。她看到路边的一个小乞丐拿着一个烧饼啃着，不禁想：“在这里应该饿不死。”
　　同样的一个地方，有的人看到了高头大马，满目琳琅，有的人看到的是行乞小儿。
　　马车开入了一个烟花之地，虽然隔着布帘，各种脂粉味还是扑鼻而来，让梅英厌恶至极。果然，现在的鼻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灵敏挑剔。
　　马车进入了如梦楼的后院。她们三个下了马车，跟着石嫂一路往前走。在马车上窝太久了，梅英觉得腿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走路都有点打颤。一路上遇到了一些女子，大概这是后院，那些女子看起来并非多艳丽，脸上泛着疲倦之色，只是随意的一个眼神都不自觉地带着风情。
　　到了一个大堂中，上面的匾额中间依稀是一个“夕”字。这家的老板倒是喜欢附庸风雅，一个如梦楼，一个朝夕堂。
　　后来梅英才知道，朝夕堂是如梦楼的妓女们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跪下。”石嫂对他们喊道。
　　梅英从善如流，她的腿没什么力气，现在倒是宁愿跪着。郑好表情虽犟，看着门口那几个五大三粗的人，还是跪了下来。
　　梅英盯着地板看，只觉得一阵微风刮过，再抬头时，面前的檀木大椅上已经坐了一个中年妇人。可以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穿着大红色镶银边的衣裳，端着一副威严的面孔，可是眼角不自觉地上挑，连生气的时候都带着些媚色。
　　她便是十年前还风靡一时的名妓如梦。听说当时连摄政王都是她的入幕之宾，曾经退隐三年，回来之后就成了如梦楼的老板，而如梦楼最初叫月梦楼。月梦，那是如梦之前的一代名妓。
　　月梦，如梦。不知道下一个是谁？现在如梦楼里百花争艳，却没有一个能艳绝天下。
　　石嫂见到了如梦，原来的趾高气扬立即变得畏畏缩缩起来，她恭敬地朝如梦行了礼，然后说道：“夫人，这次的几个雏儿带到了。”
　　如梦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地上跪着的三个女孩。除去中间那个最小的，旁边两位都已经初显美貌，一个长得清新脱俗，一个是中规中矩地秀美。她看着中间那个跪坐在腿上，几乎像一个小豆丁一样的小人，命令道：“抬起头来。”
　　石嫂连忙往前一步，将梅英的头掰了起来，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拧了一下：“夫人叫你抬头你就抬头！”
　　石嫂手上的功力了得。她就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梅英的脸，连皮带肉旋转三百六十度，那种疼痛更甚狠狠地在梅英身上扇一巴掌。梅英还小，身上的皮肉神经都脆弱，每次的疼痛都让她想流泪。
　　如梦挥了挥手，石嫂立刻恭敬地站在一边。
　　“石嫂，你也越来越没有眼力了，连刚换牙的黄毛丫头都找来了，难道华夏国这么大，就没有适龄的女孩了？”
　　石嫂连忙说：“夫人，你看她，虽然小了点，可是一身的贵气却是旁的怎么也比不了的。您不是说咱如梦楼什么都比西厢月强，就是气质比不了。西厢月后台硬，能得了那犯了罪的官家小姐，那个如梦楼比不得。可是犯了罪的官家小姐我们得不到，这没犯罪的还不行吗？”
　　如梦端起桌子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然后带着愠色说：“大胆！这官家女子也是你能随便抓过来的？！”
　　她虽然听起来生气，可是动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全身放松惬意，甚至带着纵容。
　　“哎呦，夫人哪，你可错怪我了！”石嫂连忙大呼冤枉，“这个月儿，父亲是一方知县，正室死了，娶了个商人的女儿做填房。那填房容不下前妻的女儿，就趁知县不在的时候把她卖给我了。还有这个郑好，她是庶出的，离家出走，撞到我们面前来，也怪不得别人。”
　　“那这个最小的呢？”如梦慢悠悠地问。
　　“她的底细，我们倒是查不到。不过你看她，小小年纪，端的是目中无人。初见她的时候穿的是云锦料的衣裳。这云锦不是说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朝廷之中可是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用得起。”
　　如梦坐正了身子，仔细地打量了梅英几眼：“这小姑娘倒是面貌端正，看着不娇弱。石嫂，你就不怕她的爹娘找来？”
　　“哎呀，我将她从晋阳一路带到了京都，这么远的路程，就不怕她父母还能找到这里来。就算将来找到的，女儿已是勾栏院中人，她的父母还敢认吗？这达官贵人，最要的可是面子。”
　　梅英听了，只觉得心里发寒。只要她进了这里，就要注定一辈子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她原来想的是，只要这以后太子妃坐稳了皇后之位，她就能回到爹娘身边。可如今，连这一点奢望都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