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薄桃花逐水流》人伴桃花

11、少年.血殇

　　待芝兰离开关上门以后，梅英才将自己的外衣脱了。衣服原来是上好的绸缎，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而里面白色的里衣也有了厚厚的一层污垢。梅英脱下里衣，衣服里面缝的那些铜板还在。
　　这些铜板，也许是梅英见过的最少的钱了。她当然知道，这将近六十个的铜板只是一笔小小的钱，在现代来说，也就是三四十块钱而已。然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是弥足珍贵。一个铜板可以换两个大馒头，四个烧饼，可以让小小的她一天不用挨饿。
　　将衣服叠好，她泡在水里开始洗漱。她环顾这个房间，并没有床，也没有桌子，旁边几张矮凳，还有一个大衣橱。大概仅仅是用来洗漱的地方。她站起来，踩上矮凳，出了浴桶，在旁边的一个架子上拿了一块香胰子。
　　她刚转身欲回到浴桶里，门忽然“哗——”地被推开，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走了进来，一边推门一边说：“本少爷要沐浴，快去准备热水。”
　　他身材高大，大概有一米七以上，刺眼的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让梅英看不起他的面容。她一时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五岁不分性别的年龄，连忙从旁边扯了一块绸巾挡住胸前。
　　那个少年顿时面容扭曲，一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在外面大声喊：“里面那个脏兮兮的孩子是谁放进去的？！”
　　接着少年愤怒的声音响遍整个府院。梅英倒是淡定地回到浴桶拿胰子洗澡，一边想着，那便是陈府的少爷了吧，看身高至少有十五六岁了，没想到脾气那么差劲。等她悠然地洗完澡，连虬结的头发也理顺了以后，外面那头暴躁地仿佛狮子一般的少爷的咆哮终于停止了。
　　芝兰仿佛有感应一般走了进来，将两套衣服放在旁边的一张方凳上，说：“这是我刚才出去买的衣服，你换上吧。”
　　梅英仍然大半个身子都浸在了水里，浴桶里的水已经浑浊不堪。她看着芝兰，脸上并没有什么不豫的颜色，不禁说道：“刚才……好像是少爷来了。”
　　芝兰笑道：“知道。少爷洁癖，最看不得别人用他的东西。不过，从今天起少爷就要搬到新建的东院了。”
　　梅英穿着她拿过来的衣服，一时间没注意到自己脱下来的衣服被芝兰抱走了。她走出浴桶，光着脚丫子站在地上，用一方布巾包住头发，站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芝兰走进来，看到她的模样，不禁叹道：“长得好水灵的一个女孩！”她走过来，半蹲下身子给梅英擦头发，说话的声音都放柔了几分，“小姑娘，你就留下来在府里当个小婢女好不好？”
　　梅英有些愣愣地看着她，然后问：“要签卖身契吗？”
　　“当然，陈府里是不收长工的。签了卖身契，就一辈子都是府里的人了。，等你年纪大了，夫人就会替你许一份亲事，让你嫁人的。不过，你还小，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芝兰捏了捏梅英的脸，“这张脸蛋长得真漂亮。一点瑕疵也没有，你以前是生活在富贵人家的吧？”
　　梅英低着头没有说话。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额头，她想，现在额头上这个明显的疤痕，是让别人见，还是不见？
　　“夫人去同恩寺许愿了，两个时辰后才能回来，你先在这个房间歇着，桌上的点心随便用。”
　　梅英朝她点了点头。
　　她环顾整个房间，布置得十分精妙，只是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她想起芝兰说过的话：“少爷马上就要搬到东院了。”
　　这大概是那个少爷之前的屋子吧。她大胆地假设着。
　　房间的采光很好，坐在窗前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色。桌子上还有一排笔墨。旁边还有一叠厚厚的宣纸。只是桌子上不见一本书。
　　她的脚上现在穿着一双软底的靴子。芝兰忘记买鞋了，就将少爷小时候穿过的一双鞋子找了出来。流浪了几个月，梅英知道华夏国贵贱分明，像这样这么好心的一家主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家少爷的心肠想必不坏，梅英想，否则使唤丫头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把他的东西拿给一个下人。
　　下人，想到这里，梅英不禁悲哀。乞讨了几个月，在别人的异样眼光下，她都把自己归入低等人群了。
　　梅英吃了几块糕点，喝了几口冷茶，觉得有些困了，就走到床上躺了下来。她的个子不高，爬到床上去的时候都有点吃力。以前在河西的时候，娘亲专门叫人给她做了一个比较矮的床。她想，大概以后再也没有人为自己做了。
　　躺在铺着厚厚的垫被的床上，盖上被子睡觉，梅英舒坦地吸了一口气。
　　真是，太幸福了！整整三个月的风餐露宿，现在不管这里是哪里了，她只想好好地睡觉。
　　然而睡梦中总有些不踏实。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扭曲的车盖，然后是到处都有鲜红的血迹。梅英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她出车祸的地方。
　　她站了起来，以为这么狭小的空间必定站不直，然而，似乎什么事也没有。梅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天色还很暗。
　　刹那间一片寂静。
　　然而寂静之后，是汽车引擎的声音。她看到那辆庞大的大卡车里面，司机惊恐的脸，然后他使劲踩了油门，朝梅英驶来。
　　大概是太久离开了，梅英忘记了躲身，就看着大卡车径直开过，等大卡车消失没影了，她才愣愣地看着自己，原地站着，完好无损。
　　她听到一阵轻微的呻吟声，转过身，只见那辆被撞得变形的出租车里面，自己坐在里面，脸上满是痛楚，进入了半昏迷状态。
　　梅英看着自己，又看看车厢里的自己，忽然有点明白过来。这，难道是灵魂出窍？只见车厢中的自己额头被撞伤了，大片的血迹。车门挡住了她的下半身，只见鲜血慢慢地从车门下渗出来，然后成流……
　　夜很安静，冷风习习，但是梅英感觉不到。这里是郊区，路边少有人烟。梅英就站在那儿，看着血越流越多，渐渐地形成一个血泊。车里面的自己呻吟声越来越小，却没有人听得见……
　　安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