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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十四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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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烟,她小小一个宫女,得你这般牵挂,若是我,处在这权势斗争的风口浪尖上,不敢保哪天忽然去了,你也肯替我掬上这样一捧清泪吗?”
含烟本自伤感,又听他堂堂天子问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由心中一软,低了头,才要开口,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却忽然蔓上了心口。含烟皱眉,伸手抚在胸前,大口大口的喘气,冷汗就这样漫布了全身。
“含烟,你这是怎么了?”朱瞻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动作中充满了心疼和怜惜,又伸手去试她额头,却在手将触到她肌肤的那一刻忽然一顿,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满眼里露出喜色来,道:“含烟,你心中当真是有我的。”
含烟却忽然醒悟,挣扎着从朱瞻基怀中抽身出来,退后几步,跪地正色道:“臣妾请皇上不要再说这样的话。皇上真龙天子,有上苍庇佑,定会长命百岁,永享福祚。”
“含烟,你真的没事吗?”朱瞻基却完全忽略了含烟的疏离,依旧上前,蹲下来审视着含烟的脸,而他满脸的兴奋却掩都掩不住,同他关切的语气颇为不协调。
含烟只是偶然地疼了一下,此时果然已没什么了,抬了头狐疑地看着瞻基,道:“臣妾无碍,臣妾一时忘情失仪,请皇上宽恕。”
瞻基扭身拉着含烟坐在草地上,眉梢眼角都是笑:“含烟,朕今儿真高兴能到这里来看你,朕忽然想通了好些事,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也不清楚你对我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意;可今儿我明白了,含烟,你放心,只要有你的心意在,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都会等你。”说着,仿佛心中极其欢喜,喋喋不休,一径述说下去,语速极快,甚至让人觉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皇上?”对比瞻基的欢欣,含烟却愈加迷惑,一时心念百转,却只明白瞻基的话是在说自己是喜欢他的,然而早知道此情不可长,定要及时了断才好,故此思虑再三,开口拦住他话道:“皇上可知道臣妾当年失踪的那几个月到哪里去了吗?”
“当年?”瞻基话被含烟截断,犹如被当头泼了一身冷水,一腔欢喜就这样生生地被压了回去,闷声道:“你说过,去了北方寻求良医散毒。”
“臣妾也说过,那次寻医途中,臣妾得遇良人,自此已将一生情意托付。”
“可那个人此后便已音讯杳然,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难道你当真如你所说要等他一辈子吗?”瞻基眸中光彩已然黯淡,又忽然抬头,盯着含烟道:“何况你早就自食其言,使诈嫁给五哥了!难道你要说,你嫁给五哥是情非得己吗?我待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你又怎么就不能对我稍假词色呢?”
“皇上……”
含烟才要开口,瞻基却拦住她的话,激动地继续道:“我常常想,我是不是从当初就错了,相信你的话?你所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是不是?其实是我太懦弱了,我退缩了,如果我坚持一些,或许早就得到你了!你根本就是骗我的,你是因为秀儿,你恼我滥杀无辜了是不是?我会改的。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改的。一直以来我都向你承诺,虽然弄不明白你要的是什么,可只要你说,我都会尽力给你!我这样待你,也算是极厚了吧?你为什么还要自请嫁给五哥?你说你想过悠闲自在的日子,可这样的日子跟了他你就会有吗?你又真的能放得下眼下的一切吗?”
“不是这样的。”含烟忙着要解释,却又发现根本无从说起,愣了一愣,索性自嘲地笑道:“皇上,虽然你猜错了,但不可否认,我们相处多年,我发现,其实你还真的是最了解我的。”说着,看着瞻基疑惑的目光,续道:“我说的是你最后一句话。我想过悠闲的日子,可真的无从寻找。或许我就是这样的命,有太多东西我舍弃不下,也有太多东西我无法接纳,也许我的生命,就注定在这样的漩涡中奔波行走,一刻也不能停留,有时我想,如果此生不能做菊花,成为雅致孤傲的隐者,那么就象昙花一样,一生绚烂一次便也足够了吧?”
“不要象昙花。”她说得晦涩,瞻基却仿佛懂了,握住她的手,“我会让你一生一世地永远绚烂下去,开成我大明帝国最美丽的一朵传奇!”
听到这样的话,含烟心中,不是不感动的,尤其在这样的时刻,一面是瞻墡的背信与另娶,另一面却是瞻基的痴情与相知。含烟笑了笑,垂下头去。
午后的闷热此刻已得到缓解,微微的风吹动四周野草,有暗暗清香浮动。两个人并肩坐在草地上,都没有说话,却有一股熟稔的亲近在两人周遭流动,就仿佛当年两小无猜的时候,没有了身份的束缚和屏障,只是纯然的他和她。
过了一会儿,含烟轻轻咳了几声,缓缓地开口道:“皇上,汉王一行如今仍然驻留京师,皇上出行还请务必小心。”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瞻基笑吟吟地扭头看她,“你当然知道,汉王现下对我是没有危险的,就算暗杀了我,登上这宝座的也不会是他。”
“是啊。汉王若有异心,定是罗织罪名,起兵造反,所以我们还有些时间准备。”含烟随手拔了根草叶,绕在指上把玩,“昨儿臣妾帮助家父拟的奏折,皇上可看过了吗?”
“含烟的奏折,朕从来都是第一个看的。”瞻基满足地笑着,抬起头,向远处望了一眼,又垂下头来,有些黯然,“如今含烟嫁做他人妇,朕与你的联系,也只剩下这奏折了呢。”
“那皇上对于折中所请秘旨更换河间、徐州守备之事,可有什么看法吗?”
“含烟的要求,朕如何能够不准?”瞻基仿佛心不在焉,见含烟指上草叶有趣,便伸手去拿,连含烟手指一起捧在手里观看,口中说道:“朕知道含烟此举意在乐安,只是换将之事,还要斟酌着私下里进行才好,别惊动太大,反惹动汉王方面注意了。”
“臣妾也是这样想的。山东都指挥使㈠靳荣为人不甚可靠,一旦有变,必须有人可以及时取代。臣妾提议所换之人,都是极忠心且不惹眼的,从乐安北上必经河间,南下必经徐州,都是战略要地。此次借了匪寇闹事,先换这两处,其他还要慢慢想办法……”含烟谈到政务兵事,微微蹙起眉头,尽心思索,丝毫没有注意瞻基的小动作,由着他将自己的手拉过去拨弄上面草叶。
瞻基见她出神,向她身边挪了挪,悄悄将她衣袖向上挽了挽。含烟还是丝毫未觉,一段莹白如雪的皓腕裸露在空气中,小臂上猩红一点,格外显眼。瞻基伸出手,有些发颤地点在那点红痣上,轻轻抚摩,柔声问道:“含烟,这颗守宫,你可是为我而留?”
含烟终于被他惊动,低呼一声,夺回手来,满面气忿羞惭,方待开口,却又愣住:面前不远,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正向自己方向走来,而走在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夫君朱瞻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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㈠都指挥使:都指挥使司是中国明代设立于地方的军事指挥机关。明初,都指挥使与布政使、按察使并称三司,同为封疆大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