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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三章 春心莫共花争发 上 ...

  •   襄王朱瞻墡封地襄阳,手握重兵,一直是众多有封地的王侯中举足轻重的一个。然而此人向来行事低调,不喜奢华,加之很少在京中居住,故此京中的襄王府更是向来一副冷清模样。

      然而最近则不同,不说襄王此次留京时间比哪次都要长得多,单说这襄王爷不过二月连办喜事,这份热闹便使得王府上宾来客往,喧哗繁盛起来。

      这一日正是四月初四,暖洋洋的接近初夏天气的午后,襄王府中各处使女仆役早就换了轻薄的夏衣,却依然忙碌得满头大汗。

      明儿就是高王妃进门的大喜日子了。襄王早就吩咐下来,此次纳妃亦是御赐,且是太后赐婚,皇上主媒,一应排场均与迎娶柳王妃时同格。可话是这样说,众人却都知道王爷待高王妃格外不同,又兼明儿正日子还要请了文武百官前来观礼,更加马虎不得,是以府中花团锦簇、彩绣飘扬,更比娶正妃时不知热闹了多少了。

      然而满府喜气之中,独有一隅,与世隔绝般,又仿佛春风吹不到的角落,保持了原有的寂寞冷清。府中的下人们私下议论,都说这柳王妃实在是运气太差,才赐了婚,王爷就喜欢上了高小姐;不过也有人说要怪王妃自己失了算计,有那么一阵子,这暖晴居也曾风光过,可后来听说是王妃亲自去请了太后懿旨,才让高王妃嫁了府里来,这下可好,引火烧身,王爷一心对着新人,更是连暖晴居的门都不进了。

      采雅站在暖晴居门前,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议论,远远地看着王府的喜庆喧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事实上,从那日王妃在王爷面前发病之后,王爷也曾来看过几回,后来见王妃的确没什么大碍,又忙着迎娶新人,这边才渐渐淡了。这位王爷,也算个痴情种子,对高家小姐好得没话说,宠溺得简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般。这些日子定了亲,高小姐常常往来王府,下人们便都看在眼里,采雅也越发替王妃不值: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不只是王妃的才华德行让她折服,就连王妃的容貌,日子久了,看着也越发顺眼;总觉得这样的王妃,实在是值得拥有更好的,比如,那天她所提到肯为她“散了后宫”的那个人。

      念方及此,采雅却倏然一惊,知道自己想得有些过了,这些事情又岂是她这种奴才婢女所能设想的?都因为王妃,常常说些惊世骇俗的话,做些惊世骇俗的事,害得她也跟着产生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仿佛连自己这样下贱的身份,也可以拥有梦想,拥有希望。

      “采雅妹妹,好好的在这大太阳地儿里发什么呆呢?”远远地,青青的笑声清越地传来。采雅回过头,看到她习武之人惯有的潇洒步态,不知怎地,忽然鼻子中觉得酸涩难忍。

      “小姐还没起来吗?今儿她午睡的时间可长。”转眼间,青青已到面前,并不曾发现采雅的异样,只是随口问着。

      “啊,正要和姑娘说起,”采雅的神智被青青这问彻底唤回来,忙道:“王妃用了午膳,便一个人换了装束,牵了匹马,说是出北门去溜溜。”

      “什么?”青青大讶,“你说小姐骑马出去了?怎么我从来不知道她会骑马?”

      “是啊。看起来王妃的骑术还不错呢。又恰好今儿府里到处都忙,连我送王妃从后门上出去,都没人知道。”采雅说着,又匆匆拉起青青的手,道:“好姑娘,你也会骑马吧?王妃走的时候不让我跟着,只说一会儿便回,可这都已经个半时辰了,还是不见王妃回来。姑娘知不知道王妃去了哪里,能否去找找看?”

      青青见采雅着急,略一沉吟,道:“小姐本来是个有大智慧的,我等倒不用为她担心;明儿是王爷娶侧妃的日子,今儿小姐只怕心里也是不好过的,要出去散散心也在情理之中。这样吧,我这就出北门去迎迎她。”

      青青是个急性子,说罢,连暖晴居也不再进,回头便走。却留下采雅一个,依旧站在门口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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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烟从王府花园角门出来的时候,才不过午正时分,正是路上人烟稀少的时候。她翻身上马,微笑着回头看了采雅一眼,便双腿一夹,纵马去了。

      也正是这回头的一眼,她看到采雅眼里的愕然。她知道她在惊叹什么,是啊,柳府的二小姐,襄王的王妃,平日里弱不禁风的人物,居然会骑马的!不只是采雅,料来青青若见了她此时模样,也定会惊叹的吧。

      是的,她会骑马,可这却是她第一次在京城里骑马――好久没骑,居然有些生疏了呢。她加紧注意控制着缰绳,马儿在宽阔的街道上稳健地小跑着,含烟叹了口气,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当初学骑马时的情景。

      那是一片白茫茫无边无际的雪地。

      雪地上的少年十足的英气中带一点邪佞,雪地上的少女清纯灵动中带一点端庄。

      那是从前的他和她。

      他骑在马上,伸出手,想要携她上来,却被她任性地拍开。

      她说:“我要学会自己骑马。”

      他一愣,温柔地笑:“你不需要学这个,因为以后的日子里我们都会骑同一匹马。”

      “我们都会骑同一匹马”,他当时是这样说的,眸子中的光彩照得人发晕。可含烟还是学会了骑马,是他手把手教会的。所谓造化弄人,不过如此吧?有时候含烟也会想,如果那一年她不坚持要学会骑马,而始终与他同乘一骑的话,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如今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含烟伸手抚弄座下白马漂亮的长鬃,轻轻在它耳边唤道:“承云。”马儿感受到含烟的亲近,歪过头亲昵地长鸣。它还是认得她的,即使隔了三年的光阴;可它的主人,却不打算再认得她了。明儿他就要娶了旁人进门,而她,也会就此将他们的过去和自己的心,一同尘封。

      不觉间早已出了德胜门,含烟放松了马缰,任由马儿在道路上缓缓前行。这京城北门之外,原本人烟已经稀少,路上偶有行人,莫不是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如今含烟在这路上信马游缰,反比城内更加惹人注目了。

      含烟终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雪白的云素绸短装,毫无佩饰,只有一条长辫黑白分明地当胸垂下,再加上座下名驹“承云”,的确惹眼了些。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情”之一字,当真令人智昏,今儿觉得心情烦闷,挑了套白衣往这边来看看也就罢了,偏在马厩里见了“承云”,便不能自已,鬼使神差地牵了它出来!

      “可笑!”含烟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催马向前。难道这样的结果自己不曾想到过吗?本来就是不能回头的路,还要等到如今才来伤春悲秋,不嫌太晚吗?

      “承云”不愧是名驹,略一催促,便四蹄如飞,转眼间村舍茅屋纷纷掠过,再抬首时已是一片荒芜。

      含烟下了马,缓缓地走过去。午后的太阳略显燥热烦闷,没有一丝风,周遭寂静得只听见含烟的脚步和承云的蹄声。一人一马默默穿过一片乱草丛,赫然一座孤坟出现在眼前。

      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土坟,坟前石碑上几个字:“秀儿之墓”。

      含烟从马鞍上取下香烛酒果等物,一一陈列,默默拜了几拜,又取酒于坟前奠洒了,这才回头,见马儿依偎在身边,睁着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便伸手抚摸它颈上雪白的鬃毛,轻轻道:“这里睡着的,是我的一个朋友,曾经救过我的命。”

      “她叫秀儿,是瞻基身边的一个侍女。”含烟把头轻轻倚在承云的颈上,目光迷蒙地投向遥远的天空,“那时候瞻基还只是皇孙,同仁宗先帝一同居住在太子府中。永乐二十一年的冬至㈠,又逢瞻基的十八岁生日,太子府中大宴宾客。父亲作为皇孙之师,受邀提前几天到太子府中小住,我也得到机会见识见识皇家繁华。”

      含烟说到此,语声顿住,似已沉浸在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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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㈠冬至:古代冬至是一个盛大的节日。明清时代,冬至袭古俗,有“肥冬瘦年”之说。刘侗、于奕正合撰的《帝京景物略》有“百官贺冬毕,吉服三日,具红笺互拜,朱衣交于衢,一如元旦”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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