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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七章 鸢飞杳杳青云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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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九,襄亲王府。
已是亥正时分,原就空旷冷清的府邸此际更是静寂一片,独有远处暖晴居的小院内一点灯火温馨地指引着采雅前行的脚步。
采雅提了食盒,轻快地走在石子铺就的小路上。算来做王妃的贴身侍女已一月有余了,她心中对王妃的印象,也已有了重大的变化。王府里其他下人们,议论起这缺少美貌的王妃,依然在用着那类近乎贤良淑德的词汇;可采雅心中,却已知道这王妃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静默脱尘、随遇而安,在她身上,倒是常常掩盖不住地,有一种月华般的光芒闪烁,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站住!”低低地,一声娇喝。
采雅一惊,本能地闪到了身旁一株古木后面。
这里已近暖晴居院门,喝声过后,就看到院子里有剑光直上云霄,正正地迎上飞身而来的一道白影。采雅以手握拳,死命地抵住胸口,才制止了就要冲口而出的惊呼。
“青青!”一个男声薄怒地低斥。
“呵呵,师兄――”女子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却依然听得出顽皮娇憨:“才十多天未见,功夫又有长进啊?”
“哪有你那么命好?有含烟替你挡着,功夫都搁荒了也没人说什么!”那个男声,即使是开玩笑,也依然冷冷的。
“青青是做丫头的嘛,当然有自己该做的事。哪里有师兄这么受师公师姑他两位老人家器重?真叫青青好生羡慕哪!”青青嘴上这样说着,话语中却分明透露着几分得意。
“哼!还知道自己是做丫头的么?这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
“师兄――”青青忙着打断他的话:“知道师兄今儿过来,小姐在阁子里等了这半日了――”
“也罢,那我就先去见了含烟,回来再问你的话!”说着,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想是往正屋暖晴阁中去了。
“唉――”采雅舒了一口气,将捣住胸口的手放下来,整了整衣妆,做出刚刚回来的样子,迈步向院门走去。
“啊――”甫入院门,采雅又是一声惊呼:一柄寒光如水的宝剑已抵在了她的颈间。
“是采雅妹妹呀。”宝剑的主人听她发声,细看了看,方收剑入鞘,笑道:“真是得罪了。方才听见外面响动,以为有人偷听,却不料误惊了妹妹,妹妹这是从哪儿来呀?”
采雅这才定了定神,把手上食盒举了举:“奴婢是从那边大厨房过来的,奴婢想着王妃一向习惯晚睡,这会儿准也饿了。咱们小厨房东西不齐备,灶上的人又歇得早,所以特意到那边为王妃煮了她最喜欢的三宝粳米粥做宵夜。”
“还真是难为妹妹想着。”青青(竟没有同她师兄一道往正房去)接过食盒,打开闻了一闻:“是妹妹自己煮的?真是香呢。”
“采雅也就这点手艺罢了。今儿不知道姑娘回来,煮得少了些;姑娘喜欢,明儿采雅就多煮些。”
“那倒不必了。”青青盖上食盒:“王妃有事要忙,这粥过会子再送去吧。采雅妹妹若没有别的事,不如到我房里坐坐?”
“是。”采雅只得应了,随青青往左首厢房而去。这间屋子最是宽敞明亮,原就是为王妃陪嫁来的侍女准备的,不料王妃家世虽赫,嫁妆却不丰厚,随身的侍女只得青青一人,虽也住了这房子,倒略显空旷了。
采雅入得门来,四处张望了下,这间屋子,当初还是她与几个姐妹亲手布置,如今却都改了格调,简洁大气,倒真一番女侠风范。
“采雅妹妹,”青青解剑挂在墙上,又拉她坐了:“我不如你细心体贴,又时常不在府里,小姐那边侍候的活计,要多偏劳你了。”
“姑娘说哪里话。”采雅忙又站起:“这是奴婢份内的事。”
“采雅妹妹快坐下。”青青皱眉拉她:“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怎么我才走这么几天,就见外了?咱们都一样的婢女身份,谁又是谁的奴婢了?”说着,见采雅的目光仍有余悸地扫向壁上长剑,方恍然道:“我不过是跟了个好主子,才抬举着学了些功夫本事,妹妹如今跟了小姐,以后学的机会多着呢。”
采雅“啊”的一声,目光中却依然困惑。
“采雅,”青青替她斟了水:“小姐一入王府,就挑了你贴身侍候,又嘱我多教你些,我便知道你定是个异于常人的。本来早该和你好好聊聊,无奈事儿多,总没有合适的机缘。今儿我才回府,可巧遇了这机会问问你:在你心中,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采雅垂下眼睑,细细思索:“王妃仁德宽厚、睿智洒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子。”
“嗯。”青青赞许地点头:“你这话倒有些意思。不过若让我来说呢,我倒想说我家小姐乃是‘有经天纬地之能,吞吐古今之志,才倾天下,德被万民,实我朝第一奇女子也’!”
青青慷慨道罢,忽见采雅惊愕的目光,脸上一热,道:“这个也不是我的原话,实在是师兄他们给小姐的评语。”
“姑娘的师兄,就是王妃的姐夫吗?”
“是啊。”青青点头,采雅却发现她神色中极快地掠过一抹黯然。“师兄与大小姐已经定亲,很快也将成婚了吧?这些日子师兄为了给小姐送信,滞留京城,和大小姐的感情,想是也越发好了。”
“姑娘的师兄来这里是给王妃送信的呀?我就说王妃不会做对不起王爷……”采雅惊觉失言,连忙掩口。
“什么?”青青一愣,忽又明白过来,微愠道:“小姐不是那样的人!何况,对那劳什子王爷,又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说着,自己也觉过了,便咳了一咳,问道:“你知道师兄每次来暖晴阁,带来的是什么吗?”
“什么?”采雅颇感兴奋,强压下去,注视着满面骄傲的青青。
“都是朝中各级大员所奏疑难杂事,阁子里的大臣们都拿不准主意的,却拿到我家小姐闺房中来等候批示。”
“啊?”采雅震惊:“照姑娘所说,王妃所做的,岂不是皇帝才该做的活?”
“也不是这样,”青青笑道:“确切的说,是内阁首辅大臣的职责,也就是我家老爷的职责。除此以外,小姐处理的,还有兵部、礼部的文书,都是我家老爷份内的差使,不过近年来老爷的身体越来越差,小姐做的也就越来越多。”
“姑娘是说,王妃替柳太傅处理政务?”采雅于朝廷政务,似乎并不陌生:“那岂非干政?要掉脑袋的。”
“有什么办法?眼看着太傅的脑子越来越糊涂,太医说是青年时用脑过度,已成老年痴愚之症,怕是难好的了,小姐先时只想略顶一时,而今再想抽身却难了。幸好小姐自幼与当今圣上同窗而读,皇上又对小姐的意见每多赞赏,怎会杀她?何况,小姐代理政务已不是一年半载,老爷的职务又与皇上接触机会良多,以当今圣上的智慧怎会看不出其中关窍?怕是皇上默许的也未可知。”
“女子干政又能颇多赞赏?”采雅摇头叹道:“怪道要称王妃为奇女子了,当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只是苦了我家小姐,人家闺阁千金都是每日里涂脂抹粉,吟诗弄画,独我家小姐起五更爬半夜,陪老爷出入朝纲,坐镇两部,人家都叹说老爷这一生没有儿子,可依我看,我家小姐倒比寻常男子强了不知多少了!”青青说到此,骄傲溢于言表,倒似那出入朝纲、坐镇两部的是她自己一般。
采雅被她说得兴致大增,方要再问,却听外面含烟的声音叫道:“采雅!”原来含烟一向不喜人多,选了采雅为贴身侍女之后,其他的大丫头们便借故遣了,仍回各处,其余下人婢女,各司己责,如今天色太晚,知道王妃并不用他们,便早早睡了。
两人忙往暖晴阁内去时,却见青青的师兄陆凌风早已走了,含烟一个人伏在案子上执笔如风,正写着什么。
“你们倒一同来了?”含烟抬头见她们进来,笑道:“今儿采雅出去的时候长些,是不是被青青拦着说体己话儿了?常盼着你回来热闹些,谁料如今人回来了,倒更没人陪我了!”
青青入门之后,早一扭身歪在一边的湘妃塌上看采雅替含烟布粥,如今见问,知道是玩笑,便也笑道:“小姐盼着我回来么?王爷都开了金口允许青青回府,怎地小姐还是嘱咐青青多留几日?莫不是特为看着高家小姐如何准备嫁衣?”
“已经开始准备嫁衣了吗?”含烟温婉地笑着。
“从打三日前知道要嫁入王府,那可是一刻也不见那小妮子闲着,连小姐送去的裁缝都跟着熬了几个通宵了,还只是改改现成的嫁衣。”青青懒洋洋地冲含烟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真不明白你这个聪明人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给相公弄个醋坛子小老婆来,是不是嫌自己忙得还不够,弄点子争风吃醋的事情来点缀点缀?”
“你个青青呀你,”含烟扑哧笑起来,“什么话到你嘴里都变了味了,真应该把你送回高凤舞那去,看你还贫不贫嘴?”
“饶了我吧我的娘娘,这些日子我早就受够了,有了你和那朱瞻墡的话,这高凤舞倒是不敢把我怎么着,吃穿上也难不住我,就是这些日子多练了一项本事,倒是够难为我的。――每每我想东,嘴上就必说西,想一呢,嘴上要说二,总之只有这么着那大小姐才肯就范就是了。一次两次还好啊,这日子一长,我整个想东西都是反着的,连现在看见这桌呀椅啊,都觉得是四脚朝天放着呢。你说可烦是不烦?”
含烟和采雅早笑将起来,含烟指着青青笑得说不出话来,半日,方问道“襄王爷也替你说了话吗?”
“不是你指使他说的吗?”青青疑惑地眨着眼睛:“今儿从高府回来,就听说前些时候他日日往你这里来。我还以为你使出了你狐狸精的本事,迷得他神魂颠倒了呢。这些日子我一步不离地跟着高凤舞,虽说朱瞻墡和她书信却是不断,可也没见着他们私会什么的。是高凤舞自己说她的‘瞻墡哥哥’让我随身侍侯她的,这高凤舞别人的话不听,她‘瞻墡哥哥’的话倒是听的。”
“瞧把你个小蹄子兴的,这些日子没见,倒越发地上了脸了――有这么和王妃说话的吗?连狐狸精都出来了,看我不去拧你的嘴。”含烟这样说,却是笑着,并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怪了,怪了,我倒觉得十几天没见,变的是你呢?架子都端起来了――真把自己当王妃了?莫不是那朱瞻墡才是善使迷魂药的一个?瞧把你迷得本性都忘了,都打算二女一夫、夫贵妻荣地过过小日子了。”
“死丫头,看我不拧你的嘴……”含烟做势欲起,却又坐下:“罢了罢了,就算我后半辈子拼命用功习武,怕也沾不到你个衣裳角儿。谁让咱技不如人呢,这口气只得忍了――只等来日里给你选个狐狸精样的小女婿,让你到底尝尝神魂颠倒的滋味,才不枉你今日这里艳羡这一回……”说着,几个人早笑做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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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armber:
谢谢支持和鼓励啊。
关于以前的版本,没有找到就不要找了哈,笑。因为如果不是对以前版本不满意,就不会重写的不是?所以看就看现在的版本吧,希望能将较为完善的一面留在人前。关于更新,会努力的,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