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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倒霉的三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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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营地又待了两个月,两个月后,Ice来了。
其实,我不认为单纯有嫉妒,愤怒,或者是欲望就可以让一个人去杀人。人们对杀人者心存恐惧,认为这种人不存有人性。然而,如果没有绝对的无法释怀的愤怒淤积于心,人是不会选择这样的路的。杀死别人,夺取他人的生命,会给杀人者带来巨大的包袱。在有生之年,如果他们得以逃脱法律的制裁,心灵的审判也会永远持续下去。年复一年,煎熬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呼吸也变成摁住喉咙的枷锁。
所以对一个决定成为杀手的人来说,灵魂,已经被抛弃了。
一些认识我的人通常觉得我很冷漠,不爱讲话。我当然不是。我只是不喜欢让别人太了解我。这是我跟Ice学的。Ice说,一个一流的杀手首先要学会隐藏。不只是身体还有心灵。曾经有一个民族把人的身体比喻成玻璃瓶,他们说,人有一颗玻璃心,五颜六色。
每杀一个人之后,我都想把我的心刨开看看,是什么颜色的。
我在营地里交了两个朋友,他们都不是本地人。其中一个叫埃马可。他说自己是被拐来的,老家在波多黎各。他的头发像羊毛一样卷曲,浓黑细密。还有一个男孩总和他在一起,叫马瑞恩,是英国人。我听说他们两个的国家以后很惊奇,尤其是黄头发的马瑞恩。我问他,你既然是英国人,为什么没有人来接你?那家伙眼珠是蓝色的,他睁着他那蓝眼珠,很疑惑的问我,为什么这么想。
我说,英国不是很强吗?还侵略过我们国家。他就更奇怪了,说:“那你呢?为什么没人救你呢?”
我没法回答他,我陷入了一阵困惑中。我难道能告诉他“我还有个哥哥,他正在找我,他很关心我”之类没种的话吗?
埃马可和马瑞恩也是常被欺负的类型,不过没我这么明显。我们三个认识以后就经常在一起,因此有个称号用来嘲笑我们,叫“倒霉的三兄弟”。
五月的最后一天是个炎热至极的日子,营地周围有几片葡萄种植园,葡萄叶子在这时都可怜的萎蔫了。当地有钱的大老板雇了园艺工对葡萄枝叶进行修剪,那些人总是带着宽檐儿的草帽在炽热的太阳底下工作。
我在围场南面的的射击场练了几个小时,觉得不满意,越练越糟糕。扣扳机的手也越来越无力,高温让我喉咙冒烟,我不得不停下来。晌午的风中带着一股庸懒的气息,空气稠密,让人困倦。我走到射击场外面的水龙头边,把头伸到哗哗的冷水下猛冲,冷冽的水流让我变得清醒,一瞬间困意全无。我把发麻的右手也放在水流下,边冲边思考怎样能更快速的转摆,双动转轮虽然可以自动待击可是对于手的握力要求很大,重新装填子弹也很麻烦。不过我们选择转轮的理由是它相对可靠,一旦瞎火只需要再扣一次扳机补上一枪,死弹则转到一边。高效和安全的保障始终作为规矩中的第一条。
我准备回小木屋休息一会。回去的路上看见Emark和Marion两个人。他们正被几个刺头纠缠,那帮人围着他俩,管他们要钱。
Emark比他们矮很多,他还像发育缓慢的小孩子,身体干瘦孱弱。马瑞恩稍微高一点,他挡在Emark前面,一只手护着他,另一只手插¥入兜里。
在营地的全体训练中,鳄鱼经常会组织我们进行比赛。诸如体能,就是绕营地的跑步,或者游泳,这儿有一个装满冰的大水池,我们每天花十几分钟泡在里面,用于强健身体。再来就是射击比赛,看管我们的人乐于进行这样的活动,在他们看来,一颗颗的摇钱树正破土而出。
我的体能一般,可想而知,光是躲避那些杂碎就废了我不少力气。可是我的射击可是一流的,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我想的话,我可以让子弹在空中的轨迹拐一个弯,然后“嗖”的一声,打进那些混帐的脑袋里。
不过马瑞恩真的很在行,他在各项训练中表现都是最好的。他的拳法犀利,招式中带着股狠劲。我跟他对练过,心里很清楚。现在,要他徒手对付几个只会找茬的无赖实在绰绰有余。于是我等着看好戏。
他的手在裤子兜里掏了掏,迟疑着不拿出来。
嘿,兄弟,你他妈的最好快点。当中一个“豁牙”上前推了他一下。
“豁牙”是我起的外号,因为这混账两个门牙中间有一道明显的缝隙,于是他咆哮的时候我总能听见嘶嘶的声音。那就像他肚子里的坏水正流淌出来。顺便说一下,现在我已经能听懂泰语了。还可以写点简单的字母。
“豁牙”的话让我感到恶心。你就继续推吧,看一会小马怎么收拾你们。我心里想。
马瑞恩看着他们,另一只手渐渐握成了拳头。然而这些人没有机会尝尝他的铁拳,我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没什么事吧。是鳄鱼,鳄鱼每天下午来营地。
那几个人立刻放开了手,没事。当然。
一群找死的窝囊废们。我在心里说。他们一哄而散。鳄鱼穿着一件开领衬衫,脚下趿拉着一双拖鞋。他走过我身边,停顿了一下,说道:Ice来了,他要见你。然后就拍拍我两个兄弟的头,你们两个过来。
Emark对我眨眨眼睛,转身走了。Marion嘴唇紧闭着,脸色铁青。那些人真的惹怒了他。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隐藏他的愤怒,在这种弱肉强食之地,被侮辱就要施以报复,被打就要更凶狠的还回去。就像鳄鱼说的,我们是圈在一个池子中的同类,我们只能自相残杀,选择打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打死。
我一路上惴惴不安,回到小木屋后,果然有一辆车停在那。
喜。Ice趴在车窗边,车下散落着一地烟头。
我对Ice说过,我叫沈从喜,你可以叫我“喜”。
时间到了。他说,走吧。
我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推门下车,走到我面前,用拿着烟的手按着我的肩膀,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我,准备好弹奏一曲绝美的钢琴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