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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滚楼梯 ...

  •   流光回来很大程度上挽救了我的生命。
      当他知道我这一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后,脸上能往下掉冰碴,彻底整肃了我的起居生活,并且下了死命令:泡面的不许吃,酒吧的不许去,老老实实八点起床十二点睡觉三餐齐全营养丰富,违者斩立决。
      我笑:“你简直像静涵。”
      他一怔,我心也冷下去,低声问他:“流光,为什么就是静涵?”
      过了在痛苦中窒息的阶段,开始迷失。
      为什么是静涵?
      连父亲的名字都不知道,母亲又抛弃自己远走,从小寄人篱下,如今终日为生计奔波劳碌。静涵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

      流光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不会给我讲,元悉,你终于说出来了,埋在心中终究只是痛苦,倾诉才能化解悲哀。他用了属于他的坚硬的方式:“元悉,有许多人比你惨。”

      流光讲了在意大利看到的一个孩子。
      只有十二岁,虽然贫穷,但生活的无忧无虑,然而一天打柴回来,却看见全家人的尸体。更不幸的是,村子里的人觉得他受了诅咒,都不愿靠近。亲戚像赶皮球,一个丢给另一个,没有人接手只能去孤儿院,顶着诅咒的名头,被所有人排挤,饱受折磨。
      我问:“谁杀了他全家?”
      “或许是强盗。”
      “他只是个孩子。”我呆呆道,“人心怎么能这样。”
      在流光面前我才会问出这样天真愚蠢的问题。
      流光自然不留情面:“人心如何,你不早已知道。”
      尼奥叫了两声,流光似是想起了什么:“我出去一趟。”

      我没有细想流光为何出差到贫穷的地方。走出家门,便重新面对这个毫无乐趣的世界,与每日毫无意义的生活。活着同死去无异。
      虽然流光回来,也不影响我偶尔躲着他去喝酒,灌得自己烂醉如泥,在街上乱兜。好几次差点被车撞死或者被夜游的混混揍死,甚至有一次直接睡在街头,第二天醒来发现躺在自己床上,脑袋昏昏沉沉的也没细想。
      悲痛并不是说过去就过去的,有时不是我想醉酒,而是面对现实太过痛苦,醉生梦死之间,才能获得片刻欢愉。

      唯一的乐趣就是带着架金丝边眼镜装13,以正义的使者的身份保护我方当事人,挖坑设套让对方当事人栽下去,以达到和谐的境界。
      于是,恢复状态后一个月,我连着处理了四五个案子,在当事人闪闪发光的目光中把律师费塞进腰包里深沉道:“交给我吧。”一个月下来,元律师大赚了小几万,能置办一台奇瑞□□。

      就这样,我再次见到了路易,在一个截然相反的地方。

      那是个艳阳天,我拿着手中民事案子的材料,一张脸黑如包公。
      “这个案子……”我盯着律师费的那串数字……一个推力一个拉力,势均力敌,使我一时僵住。
      对方正襟危坐,满脸虔诚,放炮一样说了一串请元律师务必助我公司一臂之力,不拉不拉,又第五次重复我方董事亲自前来,可见诚意,不拉不拉……然后拼命挺直腰,想为身后那位留下个好印象,气都快喘不上来,眼珠子将要爆炸。
      我拼命按住额头保持锐利目光:“这个,接我当然是会接的,一旦接了当然也要尽心尽力。但这个案子实在没有什么胜算……”
      “钱不是问题!!”
      我眯缝眼看着那些资料,心想鬼知道他们公司出了这么多烂债怎么还没有倒闭,装对于案子有多么为难,以便多捞点零花钱是元律师最不耻的行为,要赚就赚大的,要吃就吃对方当事人。因此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那位前一个月刚【假性】跟我滚过床单,还耍的我一转一转的美男先生。路易坐在紧张兮兮的斜后方,垂眸微笑,一条腿压着另一条腿,双肘搭在扶手上,双手交叉,云淡风轻。
      我盯着他,无法控制的猜想他脑子里正上映着什么。元律师偶尔会有些强迫症,比如不搞清楚别人的意图就万分难受,比如常常陷入谎言和阴谋的研究推理中无法自拔。

      路易注意到我非常不正大光明的目光,非常正大光明的笑了笑。他举起手中的……兰花玻璃杯以及……速溶咖啡,向我点了下头,抿了一口,那腰挺得,那礼节做的,简直像英国女王。
      我很想说那是我最好的速溶咖啡了。
      他的眼睛在这种光线下显得更加迷人,搞得我满脑子都是那天看见他一身吻痕的样子(脑补数枚),要多香艳有多香艳。装作镇定的喝了口水,艰难的维持着职业微笑,扶一扶根本没有度数的金丝边眼镜,散发出专家的森然气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装13定律第一条:永远表现得像个专业人士。

      上帝在我们需要他的时候都是很忙的,我好不容易谈完,正等着二位告辞,却听到了死神的召唤。
      “宋先生您先回去,我请元先生吃饭。”
      我闭了闭眼,感慨时运不济。转念一想,又觉得像时来运转,登时迷惑。
      宋小先生差点立正行军礼,洪亮道:“那我先告辞了,路易先生,元先生,祝二位用餐愉快。”
      兄弟,这辈子都没这么费劲的说过话吧。
      我微微一笑,绝对温润如玉:“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我中午已经……”我忽然想起当初是约了一整天的,不可能中午安排约会或工作,本人如此正直,又不做不出突然接起手机然后声泪俱下告之老母病重回家见最后一面这种事来……只能扯起嘴角:“那恭敬不如从命。”
      路易笑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那叫一个天人之姿,不过是罗马城,天使姿。

      而这顿饭吃的……不说也罢。我看着他那双比女人还勾引人的深邃眼睛,基本食不下咽。我不提前几天的事,他自然也不提,现在他是客户,我也没有立场质问他有何企图,而且这个人……真的只能让人联想到美好的词汇,能够得到他的赏识,简直是上天的恩赐,多少人想抢都抢不来的。

      我改变装13路线,跳换成扩张业务状态,热情洋溢的笑起来。

      路易总让人觉得他很愉悦并且对你充满兴趣,中外轶事文学艺术聊得七七八八,我得出三个结论。第一,他真的不是一般的有钱。第二他真的相当不一般的有修养。第三,他真的非常十分无与伦比的不像真人。总之,太完美!
      淡淡的目光就能电死人,一顿饭,我便恨不得吐血三升,便轻轻带过目光,礼貌得体,从容大度。

      饭吃到一半,楼下的人影闪过一个人影,我瞥了一眼认出来。
      这人今天一直跟着我们,有好一会了。
      颀长男子,棕色及腰直发,杏色风衣,细腰长腿,墨镜马靴。大概是亚裔,不过轮廓如此分明,或许是混血儿。刚刚在律师事务所外我就看到他,现在又跟到餐厅里窝在角落中,显然跟路易有什么关系。想来穿的这么高调,不会是跟踪的,我说:“卡帕多西亚先生来到这里,一定有很多人登门探望吧?”他说:“目前未曾有。”我问为什么,他想了想说:“大概是找不到。”
      那山里的大房子原来是这个作用。
      一般人估计都没那个胆量无事叨扰之。我掩了神色,说:“那您随身一定带着好多保镖吧。”
      他靠在椅背上撑着下巴:“其实是监视的人。”
      瞥了他一眼,我决定点头:“嗯,肯定很烦。”
      他不置可否,道:“我并不需要保镖。”
      “为什么?”他长成这样,应该跟个会移动的南非巨钻一样显眼才对。
      他抿嘴笑,相当矜持:“因为我很厉害。”
      “……”
      难道是招招手路上的妇女们就会帮您消灭敌人么……

      收拾桌子的小姑娘端着两大盘子餐具走在过道间,我皱眉,想说高级西餐厅就这么使唤人,瞥了路易一眼,只是淡淡看着。
      注意到小姑娘其实是因为她正往风衣男那边经过,路上一个Waiter看见她也瞪大眼睛,似乎说了什么,她不理。风吹过,两大盘子摇摇欲坠,摇摇欲坠,终于在风衣男斜后方一个重心不稳向前跌去,眼看着满盘子的餐具要散落一地。
      然而霹雳啪啦的声音没有响起来,小姑娘睁大眼睛,我也睁大眼睛。
      风衣男一手搂着小姑娘,一手托着两只大盘子所有餐具,脸却朝向我和路易的方向。
      路易看着他,不动声色。
      我还没反过神。

      那男人离小姑娘起码有两米,冲过去至少需要迈上两三步,一个不落救起全部餐具,更是普通人绝对无法完成,而期间不过眨眼功夫,只能说是神迹。
      应该说路易的保镖果然不同凡响,但我总觉得这情景我在哪见过。更奇怪的是,他与路易对视几秒后,竟然放下餐具,剩了大半的菜品也不要,结了帐后大步离开餐厅。
      我倏地看路易,他正在喝酒,向我微微一笑。

      古怪,绝对古怪。
      那按说是保镖的男人看着路易时散发的气场竟不普通,若我未觉察错,那是恨意。
      深入骨髓的恨意。
      路易远远望着门口,收回目光,问我:“吃饱了吗?”
      我优雅的放下刀叉:“饱了。”
      他站起来,一下子高了许多,眉眼带笑:“要不要出去走走?”
      还要走走……?!我一边嘴角抽搐一边愉快的答应“好好好”像凳子烧屁股似的站起来,这股态势一直持续着,在跟路易抢着结账发现自己结不起,抬起头看见他略带看好戏的笑容时更进一步,延续到一开门看见好比天梯的台阶。
      这家店什么都好,除了建得太高,爬上来有种登天的感觉,往下看眼睛都发晕。我暗暗叹了口气,压下一点点恐高的感觉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下走。满脑子都是一失足滚下去,不幸刚好脑袋砸在尖石头上一命呜呼的情景,心想二十出头的人栽在这个上面岂不是太冤了。
      忽然,脚底一滑。
      天旋地转。
      我在台阶上翻滚的时候认命的想,妹的,居然真他妈失足了。
      突然,一股力气拽住我,接着就被包进怀抱,脑袋被紧紧按着,坚硬的地面顿时隔绝在外。金属与地面一次次清脆的撞击,我瞪大眼睛,看见一双令天地失色的眸子。
      鼻息中是温和干净的香草气息,仿佛夏天碧蓝的晴空。
      失神之间,似乎停下了时间。
      我缓缓的反应过来——
      路易抱着我摔下来!

      他疯了!
      脑海中的画面从石头穿过我的脑袋变成了穿过他的,我心里一抽,拼命用力,企图在最后一刻将自己扭向地面……

      地心引力的风车停止转动,令人猝不及防。
      我眨眨眼睛,再眨一眨。从小到大脸皮最厚的元小少爷,脸红了。

      一个路人,两个路人,三个路人……
      路易嘴唇弯弯的:“再压着我我们就可以睡在这里了。”
      我的手往上移了移,捂住胸口。
      他立即皱起眉头来:“怎么了?”
      我摇摇头,把跳的有些不正常的心脏往里按一按,生怕被他发现。
      这,从楼梯上滚下来什么的,果真太激烈了……
      我努力板着脸,若无其事的爬起来,整整衣服,把手往他那一伸:“咳,不好意思卡帕多西亚先生,你快起来。”
      他搭了一下我的手,我刚试着一股冷气,他就轻盈的站起来,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检查我的脸:“有受伤吗?”
      我咳了好几声,说没有,心想他是不是不喜欢我碰到他。他又确认了好几次我真的没事,最终问我还能不能走路。我这才想起来我们俩貌似还要去走走,立马说不能了。他说那我送你回去,我表面淡定,内心大惊,富有技巧的拒绝。

      有些晃神的坐车,有些晃神的往家走,晃神了好久,终于想起来自己居然没问他有没有事,差点两只手拍在腮帮子上。

      元悉,你还敢自称元大律师吗,世界上有你这么没有用连客户都不会关心的律师吗……
      最后两个人叠着压在地上的场景钻进来。鼻尖对着鼻尖,胸膛贴在一起,他的睫毛像黑色的莲花盛开。

      在便利店买了听啤酒,忽然觉得背后有异,猛地回头看见电线杆后棕色发尾一闪而过。
      刚才那个人。

      他跟着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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