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涿玉

4、第 4 章

　　幺儿推开窗户，不仅向外叹了口气。自己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大麻烦。这下好了，不仅白天的干活，晚上还得做饭，这不没事给自己找事儿嘛。这才三天她就有点吃不消了。而且二少爷回来的日子临近了，她独占藏书阁的好日子却要到头了。不过幺儿也想得开，抓紧享乐，得过且过。趁着大家都在午休，窗外无人，幺儿便轻轻的将窗户掩上，拿出《庄子》，摆上笔墨，看到精彩处或是不懂的地方就照着书把字“画”起来。上学的时候，她读过一点《庄子》，当时觉得枯燥的不得了。可是在这缺少娱乐活动的古代，拥有故事情节的庄子简直可以和小说媲美。如果谁要是趴在墙根地下偷听，兴许还能听见幺儿的笑声呢。“原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出自？’出自《庄子》呀。小庄同志简直就是裁缝嘛！”自言自语的幺儿，看完《秋水》后合上书，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书架边上怎么站着一个人？！“啊！”吓得幺儿尖叫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是谁？”幺儿赶紧蹦了起来。本来是害怕被总管逮住，现在是害怕藏书阁怎么多了个人，沈总管会说她“看门不力”。
　　那个人合上手里的书，转过头，温文尔雅，“你是这藏书阁的打扫丫头？”
　　幺儿点点头。幺儿前几天在书中看到这样一句说君子如玉，那么眼前这位就是如玉的君子。他身上天然的弥漫着让人镇定下来的东西。幺儿知道，这一定不是沈家的仆人，应该是公子！
　　“您是大少爷？”小少爷她见过，二少爷未归，那一定是大少爷了。可是夏大娘口中的那个“不务正业”的大少爷怎么会来藏书阁呢？
　　如玉的公子摇摇头，“那是我大哥，我是沈时济。”
　　“二少爷！”幺儿大吃一惊，不是说二少爷还得三五天才会来嘛，大家为此还准备欢迎仪式呢，仪式没办，怎么就先回来了！
　　“二少爷，老爷午睡醒了，急着见您呢！”一个小厮隔着门喊着他。
　　“好！”沈良臣答应了一句，转过身对着幺儿，举起手中的书，“这本我拿走了。”
　　直到沈良臣离开，幺儿都还处在震惊之中没回过神来。完了，好日子到头了，还被二少爷看到自己看他的书，用他的笔墨，坐他的位置，关键还翘着二郎腿坐着。
　　幺儿的一下午就这样在战战兢兢中渡过，老老实实的一遍一遍的掸这书上的灰，沈总管推门进来的时候，吓得她把鸡毛掸子都掉到了地上。
　　“二少爷回来了。藏书阁都收拾好没？从现在起可要一尘不染，二少爷喜欢干净。”沈总管把平时吩咐了无数次的事情，又倒了一遍。“记住了，从现在起打起精神。”
　　幺儿心里画魂儿了，沈总管不知道二少爷已经来过了？看来是温润如玉的二少爷是原谅她了，不对兴许二少爷是绵里藏针的人物还没来得及向沈总管告状。看来从今天起，真得打起精神来了，要不然死的更惨。本来她觉得已经打扫的很干净的藏书阁怎么出现了那么多死角。一遍一遍干活的幺儿差点忘了给小少爷做饭的事儿。
　　……
　　“怎么这么慢？你要饿死我呀？”这几天小少爷算是和幺儿混熟了，嘴里也不总是文绉绉的了。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对不起小少爷。我这就去做。”反倒是幺儿没事喜欢逗逗小少爷。
　　“什么嘛，驴唇不对马嘴。”小少爷拿过凳子，还是那么端正的坐着，“今天我要吃桂花糖香芋。”
　　“拜托！小少爷，您就饶了我吧。我也就会炒个菜。那么复杂的东西我是真做不出来。”
　　“你怎么这么笨呀。”
　　“要不今天再给你拌个凉菜？你就先凑合凑合，等夏大娘病好了想吃什么都行了。”幺儿快速的烧好菜，端到小少爷面前。便一个人老老实实的坐着旁边了。
　　“我吃好了。”直到小少爷开口，幺儿才被从迷离中唤醒。
　　“哦”幺儿机械的收拾碗筷，然后机械的走出厨房，机械的来到假山面前叹气。她今天可是犯了大忌，等着挨沈总管的鞭子吧。
　　“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点精神都没有。”
　　“小少爷！你没走？”每天小少爷吃完饭都会提前走，今天月亮打西边出来了。
　　“啊……看你没精神。出了什么事，我帮你断断。”小少爷顺势就做到了幺儿的旁边。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这么晚了。”
　　“我怎么也是沈府的少爷，沈府还没有我不能做主的事儿呢。”小少爷拍拍胸脯，“看在你帮我做了这么多天饭的份上，我就帮你一回。这可是少爷的恩典，还不快说？”
　　“谢谢少爷好意，我没事。我还用不到小孩子帮忙。先回去吧，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不好。”幺儿揉揉小少爷的脑袋。
　　小少爷躲开幺儿的手生气的站了起来，“什么小孩子，我今年马上就14了，我们差不多大！何况我早就过了可以当爹的年纪了！”
　　幺儿差点完了，这是在明代，小少爷的年纪已经是能当家的年纪了，何况自己这一世虚岁才15岁，她还以为自己是前一世的年纪呢。幺儿也算脑子快，“女子15及笄，男子20弱冠，我已经成年了，而你还得6年呢，所以我比你大六岁。哈哈”
　　小少爷翻了个白眼，“强词夺理，不管你了！明天有欢迎二哥回来的晚宴，晚上你就不用给我做饭了！”小少爷背过小手，迈开四方步准备离开，但又转过身来，“但，后天别忘了！我要吃糖醋鱼！”
　　看着小少爷离开的背影，幺儿笑了起来，气消了就好。可是那边怎么办呀，幺儿继续叹气起来，只是期望她这个小人物入不了二少爷的法眼，沈总管不会知道，二少爷不会怪罪。
　　……
　　二少爷回来第二天的一大早，整个沈府就是一派热闹景象，各房的仆人全都忙活起来了，就连幺儿这个平时直观藏书阁的丫鬟也得到外面帮忙。采买的采买，布置的布置，到处张灯结彩，就连各个院子里的植物都被花房张管事带着一干园丁重新修剪了。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这是过年了呢。最让幺儿不可思议的是吴妈和长妈之间的气氛都和谐了不少，恍惚间她觉得回来的不是沈府的一个少爷，而是瑶池来了仙人。
　　“玉兰姐，二少爷到现在不过是个秀才身份，怎么就这么大排场？”
　　“二少爷可不是普通的秀才，那叫什么一等一的廪生。要是夫人过世，少爷们得丁忧三年，二少爷现在至少是个举人了。”玉兰姐面露着崇拜的表情，手下的活是越干越起劲。
　　幺儿回想起昨天和二少爷的一面之缘，那是个极有魅力的人，也许正因为如此，即使他已经在外游学五年，那也是令人怀念的人儿。幺儿不自觉的想起她高中时代和一干好友去机场给偶像接机的情景，那时的周围人的兴奋劲和表情和现在是一模一样。看来要是拿到现代，二少爷可是极具明星范呢，这沈府上下，不论老少都是忠实的fans，就等二少爷复出，然后一哄而上。想着想着幺儿就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幺儿，你笑什么？”
　　“没什么。”幺儿摇摇头，收回笑容，“对了，玉兰姐，问你件事儿。”
　　“怎么了？”玉兰扫着院子，头也没抬的随口问着
　　“昨天……那个……我在藏书阁翻书，要是被沈总管知道了，会怎么样？”
　　“你就是负责藏书阁的打扫和整理呀。”玉兰抬起头，笑嘻嘻的对着幺儿，“兴许沈总管会夸你勤快呢。”
　　幺儿心想着，等着沈总管夸人，那得等太阳打东西南北边儿一起出来，“我不是在归档，是……”
　　“干嘛吞吞吐吐的？”
　　“哎呀，我是偷看书，还用了给二少爷准备的笔墨，做了给二少爷准备的椅子。”
　　玉兰睁大了嘴巴，“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要是沈总管知道了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还好没被他看到，不然你真能被调去刷马桶。只此一回，下回可千万别看了！”
　　“可是，已经被二少爷看到了。”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亏你干娘还让我照顾你呢。”
　　“那怎么办呀？”幺儿实在不想瘸着一条腿去刷马桶。幺儿坚信一个敢拿鞭子大小姑娘的人一定能做出这种事儿来。“玉兰姐，帮我想想办法吧。”幺儿抓住玉兰的胳膊，她现在后悔死了，昨天为什么没跟小少爷说。偏偏把他当成小孩子，没有当成主人，完全是现代思想在作祟，害死自己了。
　　“二少爷是个温柔儒雅的人，看你今天没事，二少爷一定没有告诉沈总管，他肯定是原谅你了。”
　　“这样吗？”幺儿真的希望一切如玉兰所说。
　　“但是，你昨天见到二少爷了吗？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和以前比变了吗？变化大吗？”
　　“我怎么知道二少爷以前什么样子……”
　　“哎……都忘了你失忆了。”
　　看着玉兰姐脸上失望的神情，幺儿就想逗逗她，“不过，他还是你那温柔儒雅的二少爷。”
　　“你取笑我……”玉兰姐羞得满脸通红。引得幺儿是哈哈大笑。
　　“不过，今天晚上的聚会，各个房的管事也能参加，吴妈说带我去呢，让我去伺候。”玉兰姐低头扫地却掩不住两颊的绯红，“能远远的看见二少爷，要是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就好了。”
　　“恩！恩！”幺儿轻轻嗓子，“兴许还能引出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以后我见面得说二少奶奶好。”幺儿还特意向玉兰作了一下揖。
　　“我就是沈府的一个丫鬟，那里配得上二少爷。”玉兰叹了口气继续说，“要是能给二少爷做个贴身的婢子也知足了。”玉兰摇摇头，“我哪有那么好命。”
　　幺儿感觉气氛不对，也不再说什么，闷头干起活来。
　　虽然有这么一个插曲，但是不妨碍玉兰对晚上宴会的期待。
　　……
　　忙着忙着也就到了晚上，凡是家仆中有地位的管家和各方管事都尊老爷命，全府同乐去了。剩下的仆人也挑优秀的在宴会外忙活，玉兰就在其中。而像幺儿这种无地位无资格无特长的三无丫鬟和家丁，宴会正式开始以后就清闲起来，准备好好休息，明天得打扫工作可是他们的。
　　幺儿闲来无事，也没有早休息的习惯。想起了小少爷要吃糖醋鱼，可是幺儿只会吃不会做呀，于是决定去伙房请教夏大娘。夏大娘病还没好，也就没参加宴会。今天的厨子是烩珍楼请的，也不用夏大娘这个厨房管事操心。
　　“夏大娘这‘糖醋鱼’是个什么菜，小少爷张罗要吃好几天了。能不能教教我。”
　　“‘糖醋鱼’？”夏大娘有些惊讶，转身一笑，“好。”
　　大厨房为了宴会正忙得翻天覆地，二人便去了西边那个仆人们用的小厨房。
　　幺儿扶着夏大娘坐下后，便按着夏大娘的吩咐准备着材料，“夏大娘，您说为什么小少爷让我做‘糖醋鱼’呀？想吃，白天让厨房做不就好了。”
　　“那是大夫人生前，最后一次下厨给小少爷做的。从此小少爷只要看见厨子就让他做，希望找到她娘做的那种味道。我按照小少爷的描述试着做过几次，可是我也没尝过大夫人的手艺，所以怎么也做不出来。小少爷小小的就没了娘，是个可怜的孩子。”夏大娘说到这，突然禁了声，因为她想起幺儿也是个从下没了娘的孩子。
　　幺儿看明白了夏大娘眼神里的故事，“夏大娘，不用顾忌我，我不是还有干娘。还有你这个疼我的夏大娘。”
　　“这孩子，怎么学的油嘴滑舌的？”夏大娘嘴里像是斥责，表情却是很喜欢听的样子。
　　幺儿咯咯的笑了起来。
　　既然知道了原委，幺儿也就学的格外认真。虽然她认为她做不出大夫人的味道，但也不能毁了这道菜不是。
　　就在幺儿开始“祸害”第三条鱼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闯进了小厨房，“夏大娘！我四处寻不到你，果然是在这里”。
　　“小少爷，您怎么来了？宴会这么早就结束了？”夏大娘有些惊讶。
　　“没有，我偷偷溜出来的”
　　“小少爷，赶快回去，省着老爷怪罪你来。”
　　“没事，现在大家都围着二哥呢，注意不到我的。”
　　“这是陈家带来的清润堂的梨膏，据说能够化痰止咳，对你的肺有好处，我就给你留了一些”就看小少爷提着一个瓷罐递给夏大娘。
　　“我这黄土埋半截的人还劳您惦记着，怎么受的起呀？”夏大娘的声音有些哽咽。
　　“拿着吧。”小少爷不由分说的便将装有梨膏的瓷罐放到夏大娘的怀里。
　　“谢谢少爷。”夏大娘端起袖子擦擦挂在脸上的泪水，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个管子，像是拿着价值连城的宝贝，“少爷惦记着我”。
　　小少爷看着在那暗暗垂泪的夏大娘有点不知所措，便向四周张望去，正好对上了幺儿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
　　幺儿笑这说：“为了明天的‘糖醋鱼’呀。小少爷都这么惦记着夏大娘，我不也得多努力才行。”
　　“我看看”小少爷凑过去，想要夹起一筷尝尝。
　　幺儿赶紧护住那条刚做好的鱼，“不行，明天才能吃。”幺儿是真怕害怕小少爷再也不想吃鱼了，不仅忘去了腥，还烧到糊掉，要是那条能吃，她也不会浪费两条鱼了。
　　“小气，尝一口又怎样。”
　　“不行。”幺儿搜遍脑子也编不出什么不让小少爷吃的理由，又不好意思说‘对不起，烧糊了，没去腥，不能吃’。”
　　看着两个人一个护着，一个拿着筷子硬要吃的样子，夏大妈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少爷，你就别难为幺儿了，那条鱼呀……呵呵……怕你再也不敢吃鱼了。”
　　看着夏大妈的表情，小少爷就明白了，“哦，原来是‘不会做’烧的‘不能吃’呀。”
　　“我就说我不会做，你偏让我做。”幺儿红着脸。从小到大她就是这样自己坦白没觉得什么不妥，可是被别人揭穿，尤其是在小孩子面前露了怯，脸上就挂不住了，有一种尊严受损的感觉。
　　“恩”小少爷咳了一下，“我该回去了，一会父亲见我不在，该责骂我了。”小少爷发觉幺儿有些不自在，似乎就不敢再戏弄她了，赶紧离开了。
　　从此为“尊严”而战的幺儿，成功在第三条鱼上了。……不过成功之后，沉重的疲劳感代替了一切成就感。幺儿觉得就是让她炒三十道菜，她也不愿意再做三条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