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朱小若

4、第 4 章

　　难民的营地安静的安在镇外，没有抢砸，没有哄闹，到第四日镇子里来人请领头人与族长喝茶。
　　这大户的族长兼着保长的衔，对镇上的事情有几分决策的权利，镇民们崇敬他的威信，都愿意听从族长的意思。族长请了领头人进镇，帮派的人多少有些不信任的意思，汉子们纷纷要求一同跟了去，领头人一一笑着谢过拒绝了，只带了个半大的小子便赴了镇里。
　　阿茶同几个婶子一起在离营地好几里地的地方找能吃的野菜和果子，镇子附近的地方她们这几日已经找遍，早就是没了可供嚼头的东西，想是估计镇子里的人也没有太多的存粮，同她们一样需要找这些吃食哄饱肚皮的。婶子们出门时镇里还没递出相邀的消息来，及至午间有调皮的孩子寻了来她们才知道领头人进了镇里，一时间如同营地里一个模样，三三两两的围拢在一处忧心起眼下的生计。
　　人堆里阿茶也凑着说了几句，说来说去阿茶觉得似乎也没个章法、没个用处，不过是空担忧罢了，扯了扯身后没几颗果子的竹篓，阿茶用手中的长棍打着杂草继续往林子深处去了。
　　午后女人们回到营地，汉子和孩子们欢喜的上去接着，轻快的气氛被轻轻的竹篓霎时间扯了个破碎。阿茶交了自己筐里的东西回到女孩身边，女孩手中掌着编的半成的篾簸箕，深深的弯了嘴角冲她笑笑，单手由怀里掏出包严实的饼来递给阿茶。
　　阿茶接了饼，紧挨着女孩坐下，吃一口饼便望女孩一眼，直望的女孩转了身子背对着她。半是掩饰的笑了几声，阿茶倒是先不好意思了起来，想了想忙慌打兜里掏出个东西塞给女孩，女孩轻哼一声不肯转过身来。阿茶带过孩子，知道怎么对付哭闹的小子，却着实不晓得要怎么哄好起了小脾气的女孩，急急的起身转到女孩面前握了她的手把那东西塞进她手里。
　　女孩还是不肯接，可打眼一看那圆圆的东西却是颗果子，“你怎么藏了一个？”女孩遮住果子不敢叫四周的人瞧见。
　　阿茶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别那么紧张，“每人都拿了一个才交的，”阿茶还是压低了声音，“若是不多这么个果子，哪里有人肯去受累的。”
　　听了这话女孩的愧疚又涌上心来，作势还要将果子还给阿茶。阿茶似是浑没觉察到女孩的动作，抬起手拢了拢女孩的衣襟，用手熨平整了，又扯好衣摆才满意的轻嗯了一声。原来方才掏饼又并着和阿茶拉扯几下女孩的衣襟不免有些松垮，阿茶哪里能看得惯这模样，不自觉的伸手就替女孩平整了衣衫。
　　女孩被阿茶的动作唬得愣住，瞧着阿茶在自己胸前的手不敢动作，紧张的几乎半闭了呼吸。阿茶却是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妥，待得起身瞧见女孩连吓带窘憋了通红的小脸才意识到好像是自己莽撞了。
　　“呃，那个，我去找他们商量事去了。”一向从容的阿茶结结巴巴的跑了。
　　领头人在镇里吃过晚饭才回到帮派的营地，满面晕红叫人一看便知道是喝过酒的，帮里的汉子瞧见领头人这模样心中不免生出些不满来。几个常议事的帮里人近近的随在领头人身后，但见领头人唤来帮里年幼的孩子细细的分了东西给他们，仔细一瞧原来是几块卤肉，帮里人收起几分适才对领头人的不满，可瞬间生出更多的眼热来。
　　镇子里的族长给领头人传递了足够多的善意，当然更多的还是担忧。镇民们允许有伤有病的难民进镇看大夫，诊金、药费不许拖欠，还不准健壮的男人陪护，同这几日一样只能是女人们陪着进出。而作为要求，除了不许作奸犯科，族长要领头人劝诫其他逃荒的队伍不要再劫朝廷的粮队了。
　　押粮的官差不会为了几车粮食心急，那是因着丢了这车他们还可以回去再征缴一车，这些多征的粮食自然是出在附近的乡民身上。族长颇是严肃的质问领头人，粮食迟早是要给你们的，何苦你们半路劫了去祸害我们呢，要知道今年官府收缴的粮食可是比往年多出了一半还多，再这样下去怕是连镇民们也要逃荒去了。
　　领头人这厢恍然大悟，可若要叫他为抢粮的行为愧疚却是实在不能够，灾荒之年活命要紧，谁又能顾得上其他人的。
　　能进城医治的消息很是让帮里人高兴了一把，可诊金、药费必须付现银的规矩着实有些难为人。这是一支逃荒的队伍，背井离乡已有半年之久，这么长的日子里莫要说是现银，连冬日的棉袄、皮货都早就拿去换了粮食，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什去典当成现银的。
　　女孩从听到消息就没做声，自己不过是伤了腿脚，不是什么要性命的病症，老人们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自己这伤估摸着也快好了。阿茶却不如女孩这般想法，那伤口拖拖延延这么些时日没见大好，定是伤得重了，如今能找到大夫当然是要好好瞧瞧的。
　　这日一早，领头人会起了帮派里的病号和同去的女人们，大家拖拉着聚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等着守城的兵丁一一放行。
　　阿茶却和女孩还在营地旁拉扯、争执着。
　　“我这伤就快好了，不用去看大夫的。”女孩重复着坚持的话。
　　“还是去看看，别担心现银的事，咱们还是有点银子的。”
　　女孩知道阿茶说的现银是指在山洪里差点被扔掉的那顶银狄髻，那是阿茶从死人身上摸来的细软。
　　“就算有银子，那也是要留着以后换米的。”女孩不许阿茶辛苦摸来的物件白白打了水漂，这样贵重的细软怎么能用在别处，就算用也一定得是不得已时用来换口粮的。
　　阿茶与女孩争了半晌，已是有些脾气上来，哪里有这样的人，替你想着好处偏还不领情的。脾气上到脸上，阿茶的面色沉的厉害，好像真的要狠狠训斥女孩一顿。
　　女孩从没见过阿茶生气，一时见阿茶这幅神情真个有些被吓着，可她又不愿在这事上退让，想了想，幽怨了腔调，低低的开口，“你是不是嫌我累赘，不肯再背我了。”
　　但见阿茶一脸的愤怒转为诧异，诧异转为呆傻，呆傻转为偷着乐，阿茶转过身背起女孩，“只要你不嫌弃我，等你腿好了我还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