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朱小若

3、第 3 章

　　阿茶背着女孩，女孩背着一兜大米，兜兜转转,走在官道小路间。
　　半兜米到一兜米，阿茶跟着领头人未有逡巡，直视刀戟挡在粮队的前方。押粮的官差既不做抵抗，也不为难这些劫粮的难民，每次做做交涉的姿态便一哄而散，与其说是劫，倒不如说领头人们是去接收粮食的。
　　每得了额外的米面阿茶都小心的找口袋装好，再仔细的裹上油布，放到随身的包袱里由女孩背在身上。女孩有心要替阿茶分担些负担，可想来想去终究不得其法，若说自己替她背了包袱，可自己偏被她背在背上啊，想来想去，女孩认命的安静伏在阿茶身后，但求自己不再给阿茶增添不必要的负担。
　　不到半个月的日子，已有五六批粮队被难民劫了去，阿茶的帮派参与了其间多一半的行动。这时帮派里似乎没有人继续为粮食的事情忧心，个别单身的汉子甚至开始抱怨随身带的米面拖累了前进的步伐。
　　阿茶次次冲在抢粮的队伍前，毕竟是个女子，比不得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能扛动成石的粮，可也积攒了不少的口粮。粮食足够多了么，阿茶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听到有人嫌身上负重过多时，阿茶都直觉的凑上去想要多讨要到一星半点。
　　女孩见多了阿茶摸尸抢东西的情形，那时的阿茶像护食的狼，像护崽的母鸡，霸道的模样直让人觉得凶悍，她也见惯了阿茶对待自己时无言的体贴，少言寡语里有无尽的疼惜与爱护。女孩没见过阿茶低声下气的问人讨吃食的模样，千般的讨好，万般的谄媚，女孩不喜欢看到阿茶向人低头时不得已的笑样，她希望阿茶一直霸道着、从容着。
　　逃荒的队伍逐渐往南，沿途村落的日子没有北方那么艰难，可乡邻们对待这些逃荒者的态度却越来越恶劣。远远看到有难民过来，整村整乡的关门闭户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场景，阿茶他们也不甚在意，当走过某个村口出现十来个孩子朝他们扔石头，领头人知道事情或许不那么如意了。
　　阿茶的帮派没有随着队伍漫无目的的继续前进，领头人带着大伙停留在了镇子外。平整荒地，搭建简陋的帐篷，挖坑埋锅，垒石筑栏，一番动静下来惹得帮派里的人猜想怕是要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晚间吃过稠粥，领头人叫帮派里干活的人们围在篝火旁议事。领头人是个识字的粗把式，没什么学问却有些见识和想法，他提出这里的百姓必是经历了异变方才会对逃荒的队伍生出如此的畏惧与仇恨，至于是为何，这就是帮派要停下来弄明白的事情。
　　一心想迎着粮队跑的人瞧不上领头人的想法，各人自扫门前雪，哪里还管别人为什么讨厌自己的，不少壮年且没拖累的帮里人跳将出来反对。帮派里倒是没有其他人不赞成领头人的说法，不是为了弄明白那些莫名的问题，只是因为接连半年的跋涉，且渡了那么多劫难，众人的身体早就不能支撑，眼下能有个休养的当口，哪里有不愿意的。
　　阿茶也是答应留下来的人，她自己虽说体力透支的厉害，毕竟还能再撑撑，而女孩的腿伤一路没得到照料，能够停下来，阿茶当然不肯让女孩多受辛苦赶路的罪。然而帮派因着这事分散开来，不愿停下的人追赶前边的人去了，留下来的人则跟随者领头人暂时的住在了镇子外的小营地里。
　　好些壮劳力听不进领头人的劝说，皆是没能留在帮派里，一时间帮派的人少了不少，阿茶这类一直是半劳力的女子的分量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阿茶被分配了搜寻柴草、野果的任务，也算是重操旧业，领头人本要给她更繁重的事情，阿茶没有答应，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女孩看着左右的石垒，望望不远处争吵的众人，明白将有事情发生、改变。女孩看到阿茶在与领头人商量着什么，时不时还回首看看自己，女孩没有像以前那般瞬间低下头去，她带着一丝微笑冲阿茶轻轻的点点头，沉默着支持阿茶的一切决定。
　　小镇上的人对难民的留驻感到不安，时不时远远的看他们一眼，看他们有没有翻了农田，看他们有没有闯了民屋。领头人自然感受到了镇民对自己的不友好，于是帮派里只有妇人出营地去找些称手能用的东西，男人们则都安安分分的呆闲着。
　　女孩随着帮派的人绑杂草、编篾篓，不十分擅长手工，做的却格外认真。领头人挨个给人分发新烫的杂粮饼，女孩拿到自己的一份轻声道句谢，细瘦的胳膊却定定的拦住领头人。
　　“阿茶的，你没给我阿茶的。”女孩头一次在旁人面前主动说起阿茶的名字，仍旧有几分因着流言的不好意思，言语间有的却是一定要拿到饼的执拗。
　　领头人愣愣，看见女孩一脸坚毅的模样不禁笑了。
　　“哟，倒是个顾家的。”一旁有汉子出言调笑。
　　女孩的脸瞬间涨了个通红，扬起的脸上坚毅未去，但是多惹上几分羞窘。领头人用簸箕轻敲了下女孩拦着的手，喝住哄笑的汉子，放轻了声调，说：“每人都有一角饼的，阿茶她们回来了我就给她，不会短了阿茶的。”
　　“嗯。”女孩稳稳的应了，说完就埋低已是羞红的脖子，汉子们见状笑的更是肆意。
　　又一日，领头人带着几个汉子仍是给众人分饼，走到女孩跟前领头人拿出两块，女孩犹自诧异，一众汉子也是茫然。
　　“拿着，这是你家的两块饼。”领头人憋忍着一肚子的坏笑道。

作者有话说

　　求冒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