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朱小若

2、第 2 章

　　翻山越岭，长途跋涉，逃荒的队伍迎面遇上了朝廷的粮队。
　　走在最前面的逃荒人并不是最身强力壮的人，他们是帮派之外的帮派，因为抢不赢那些有组织的队伍才只得靠走在前列来多讨些吃食。这群人没有足够的胆子去打粮队的主意，三三两两的避在路牙子下，除了对押粮的官差指指点点再做不出其他什么。
　　粮队遇上第二拨逃荒的队伍，有人靠拢他们，有人凑过来搭讪，询问粮食是运到哪个州府去的。
　　第三拨里开始出现向官差讨粮的难民。
　　粮队的差役在遇到第四拨难民时立起了长矛，拔出了钢刀。
　　阿茶的帮派是第五拨。
　　有粮的消息传得飞快，远比逃荒队伍的行进速度快了许多，当看到前方拥堵对峙的人群，领头人知道他们今晚能吃饱饭了。
　　帮派的人像是有过许多行军打仗的经验，老人孩子被安排到离大路远远的林子里，年青力壮的妇人搜拢了许多砖石木棍伏在路边，男人们提着一切能干仗的家伙齐齐的堵在了路中央。领头人拎着一杆耙子站到另一个帮派的领头人身边，伸手勾住对方的肩膀，只消一个动作，一支抢粮的暴民队伍就拉起来了。
　　阿茶背着女孩一路稳稳的走在队伍的中间，不快不慢，不疾不徐，若不是凄凉的境遇谁也不会将阿茶与逃荒联系了去。女孩很轻，长久的背在背上对阿茶依旧是个不小的负担，可阿茶不敢常停下来歇息，她知道一旦跟丢了队伍就等于跟丢了性命，现在她背上的是两个人的性命。
　　经历了山洪之后阿茶的帮派里不见了不少面孔，多都是些抱着孩子没能跑出来的女人，家破人亡的痛苦这时都化作了对面前粮食的强烈渴望，握紧手中的锄头、木棍逃难的人们一步步逼向粮队。
　　知道了前面在抢粮，阿茶收紧胳膊背稳了女孩急急的向前面跑，没到近前却被几个婶子扯了让她躲到林子里去。阿茶不想去林子里，她需要吃的，她知道躲在林子里的人今晚一定也能分得一碗米饭，但明晚得到的却只会是一碗稀粥，她只有冲在抢粮的人群前面才能保证接下来的几天自己与女孩足够填饱肚皮。
　　矮下身子慌乱的奔到林子里，阿茶来不及找块略平整干爽的地面，草草的将女孩放下，将胸前挂着的包袱一并塞到女孩手里，握住她的胳膊，一脸的兴奋，说：“等我。”
　　女孩反手扯住阿茶，面上有些紧张的神色，又好似被什么压抑着。阿茶心里急着那几大车的米，拍拍女孩的手想要轻柔的拉开，动了动却不想女孩手中着实下了力气没能扯开。
　　握住女孩的手腕，阿茶不住的用拇指摩挲着她的小臂，“放心，晚上我给你端白米吃。”
　　不知是米饭的诱惑，还是哪个字的魔力，女孩放开了阿茶的衣袖，紧紧的盯着她，在她手心里用力的一摁。
　　“嗯。”阿茶干脆的应着，也不知她究竟应承的是什么，说罢就飞似的朝大路奔去，还不忘顺手在林子里操了根树杈。
　　林中的老少恨不得立着耳朵听仔细远处的动静，女孩却窝在角落里蜷缩着捂住耳朵不住的摇摆着身子，旁人来回走动折断枝桠的声响都能唬得她一跳。抬眼望望日头，这时辰过得真慢，比起任由阿茶背着自己赶路的时光，女孩觉得眼下难熬极了。
　　说不出自己在忧心什么，女孩抓不住心中瞬间闪过的念想，怕伤了腿的自己被扔下，怕今晚没有果腹的粮食，怕支撑着帮派的男人们被官府抓了去，还是怕阿茶为了抢粮伤了自己。远处忽的爆出一阵喧哗，紧接着是又是一阵叮当五四的乱响，林子里早有坐不住的人撵了去看，女孩在山洪里伤了小腿，平日时还需阿茶背着她走，这时便是焦急的如百爪挠心哪里又能挪动的了的。
　　女孩不恨自己无能，只是心里怕得厉害，瑟瑟的就差哭将出来。目光所及之处脚步凌乱，有慌张往林子外跑的，有急急跑进林子里来的，女孩夹住包袱抱紧双腿，低低的只盯住跟前。
　　“喏。”一双脚停在自己身前，那人裤腿肥大，长长的裤子折了几折又用绑腿细细的绑了才没拖拽到地上。
　　女孩拿眼仔细看着这人的裤脚没有立马抬头，这人也就这么立着没有动静，静静的沉默半晌女孩轻声道：“破了。”
　　头顶上传来几声不自然的干笑，“嘿嘿，估计是刚抢着兜米的时候扯的。”声音的源头正是阿茶。
　　女孩往前倾了倾身子，伸手够向阿茶的腿边，阿茶怕她腿上吃力连忙上前迈了一步。裤腿扯破的地方有些血痕，女孩摸摸阿茶腿上已凝住血的伤口，轻轻呜咽出声。
　　听到呜咽声阿茶有些不知所措，想安慰女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立在那里呆愣半晌才蹲下身，将抢到的半兜米直直的塞到女孩近前，“看，我说今天晚上有白米吃吧。”
　　大路上，逃荒的队伍里弥散着难得的欢喜气氛。阿茶背着女孩稳稳的走在队伍的中间，不快不慢，不疾不徐，依旧不愿停下来歇息。
　　“领头人说刚兜到的米就都归自己了，剩下的谁都不许动，帮里往后这些天还是平分着吃，能管上好久呢。”阿茶一路都在欢喜抢来的米归了自己。
　　女孩在阿茶背上无声的笑笑，胳膊勒紧她瘦弱的肩头，突然又拎起拳头不轻不重的捶在阿茶肩上。
　　阿茶依旧是不自然的干笑几声，“嘿嘿，知道了，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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