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吾篱下》夏愁眠

3、第三章 无法阻挡的万能大叔

　　海珀工作的地点换到了国贸的欧珀公司大楼，职务不变，仍是市场营销专员，至于薪酬比原来涨了五百块。这样一来，她总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海珀都不得不一下班就回家，目的只有一个——给那位游手好闲的大叔做晚饭。她是想继续在公司画设计图来着，可是他总是打来电话骚扰。她关机，他就打给前台，前台转了几回都不耐烦了，她拗不过他的步步紧逼，只能乖乖回家做饭。

　　每次回到家，陆皓晖不是在看她书架上的书就是用她的旧笔记本打游戏，常常打到一半就不耐烦地骂道：“操！怎么又死机了？”然后回过头对正在做饭的她说道：“你能不能快点换台新的啊？”

　　每当这时，海珀都是白他一眼，用一种硬生生的语气说：“好啊，你先把这个月房租交给我！”

　　每次提到“房租”或是“伙食费”等与钱有关的话题，陆皓晖都只能装聋作哑，或是装模作样的转换话题。海珀知道他根本身无分文，救他的第二天帮他洗带血渍的脏衣裤的时，她早就翻过他的口袋了，甚至连他买换洗内裤的钱都是找海珀要的。

　　一开始，陆皓晖还摆架子，不肯穿她的T恤，鄙夷的批判道：“又幼稚又劣质，我才不穿这种烂货。”

　　高海珀心想都穷得叮当响了，还挑挑剔剔的，真是无可救药。她把在地摊上给他淘来的男士T恤和运动裤扔到他的帐篷里，说：“爱穿不穿，有本事你就一直穿你的阿玛尼，再也别脱下来！”

　　寄人篱下的陆皓晖最后只能以精神胜利法战胜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小爷我忍了！”

　　陆皓晖不是没有想过出去找工作，先不说他一出门就会被记者包围，他害怕一出去就被老头子抓回去。

　　他那晚和一群人打魔兽的时候，发现好久没上线的“Jack Duan”终于上来了。陆皓晖在魔兽世界里叫“Ennis Lu”。Jack和Ennis这两个名字和李安拍的《断背山》的两位男主角在电影里的名字刚好重名，所以大家都戏称“Jack”和“Ennis”为魔兽世界里的“人渣夫妻”。

　　陆皓晖觉得和这个“Jack Duan”挺有缘的，所以果断与此人建立了私人关系。当然，这种“私人关系”尚未达到大家惯常所说的“基情”的程度。

　　“Jack Duan”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世界级运动品牌公司“锻炼”家的公子段誉，说白了，他和陆皓晖都属于“富二代”这一属性场。刚开始接触的时候，陆皓晖以为段公子是一个“妞可不泡，游戏不可不打”的游戏痴迷者。后来才知道，他不只打游戏，还开发游戏软件。原来这家伙和自己一样，不是不务正业，只是对自己的家族事业毫无兴趣。

　　“你丫最近死哪去了？连手机都打不通。”陆皓晖敲击键盘的声音铿锵有力。

　　“哥们最近正闭关开发一款新游戏呢，贼带劲！”段誉接着敲出一行字：“我一出来就发现铺天盖地全是你的大新闻，哪条真哪条假啊这是？”

　　“全他妈假的，别信！都是我家老头子搞出来的！拜他所赐，我现在都不敢随便出门。”陆皓晖很快切入正题：“不提也罢，我有正经事找你！”

　　“喂，那谁，你把这份文件送到总经理办公室去。”

　　正埋首于手头工作的海珀听到“总经理”三个字，心弦不由自主的波动了起来。她抬头，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半秃男人，用手中的蓝色文件夹指了指自己，道：“就是你。”

　　这个人是欧珀的市场部经理，进入欧珀的第一天就有老职员私下告诉过他们这些新人，此人姓吕，因其半秃的外形特点得到了“秃驴（吕）”的外号。

　　后来，海珀发现公司里到处都弥散着关于“秃驴”的闲言闲语。

　　“他很小气。”

　　“他很会拍马屁。”

　　“他很色，经常揩女职员的油。”

　　“他老婆长相彪悍，还是性冷淡，也难怪他这么饥渴。”

　　“我吗？”海珀问道。

　　“秃驴”露出一口半黄半黑的牙齿，笑道：“就是你，你叫什么？”

　　“高海珀。”海珀觉得他的笑容真让人慎得慌，她看都没多看“秃驴”一眼就从他手里接过文件，径直疾走向电梯。

　　海珀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发现他的秘书不在位子上，而从办公室里清楚的传出来了一对男女的争执声。

　　“我们像是快要结婚的人吗？”海珀听到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难道你没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吗？”

　　女人叹了一口气，用质问的口吻说道：“你是厌倦我了，还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
　　“够了。”男人打断她：“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麻烦你出去。”

　　海珀从声音辨认出了这个男人正是李斯恒。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回避，一个身着鹅黄色吊带长裙的高挑女人从里面摔门而出，细长的高跟鞋鞋跟像要将地板装蹬穿一样。她面带怒容，连看都未看海珀一眼就匆匆的离去了。海珀只觉得这个女人的脸有点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谁在外面？”海珀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李总，我是市场部的吕总派来给您送文件的。”海珀拿着文件夹的手紧了紧，好似是想借助这力量尽可能减少自己因紧张而造成的颤音。

　　“进来吧。”

　　海珀进去的时候，李斯恒正坐在那张硕大的办公桌前批阅文件，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根本看不出刚和别人吵完架。

　　“放桌上吧。”李斯恒语气平淡。

　　“哦。”海珀注意到李斯恒的左手边是一沓堆积如小山的文件，她缓缓将手中的文件往“小山”上摞，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李斯恒那张因认真工作而显得格外帅气的脸。

　　光顾着欣赏帅哥，悲剧的事情不客气的来临了。海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一沓文件碰掉的，总之文件夹一个接一个的滑下，胡乱的散落在了办公桌上，还有两本掉到了办公桌内侧的地板上。

　　海珀大惊失色，连忙道歉：“对不起。”

　　她绕过办公桌，蹲下身体，试图捡起地上的文件时，她的手瞬间被粗糙却温暖的食指触碰着。她像只过度受惊的小鸟，猛地抬起，对上的是李斯恒深邃的眼眸。

　　李斯恒没有将手拿开，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海珀只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却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僵持了数秒后，李斯恒突兀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海珀的五脏六腑更是揪到了一起，他想起自己来了吗？

　　“你是市场部的？”

　　“是。”

　　“你是从三生珠宝那边过来的吧？”

　　“嗯。”

　　“难怪我觉得你眼熟，那天去三生的时候你也在场吧？”李斯恒微笑着问她。

　　海珀觉得失望，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却只能笑着答道：“嗯，我在。”

　　“适应了新的工作环境了吗？”

　　“差不多了。”

　　“行，好好干。你去忙吧！”

　　“好。”

　　海珀刚要步出办公室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的声音响起：“刚才的事，希望你能保密。”

　　海珀回过头，她看到李斯恒的脸上写满了真诚。那不是老板对下属的命令，而是相互信任的朋友间的恳求。

　　海珀重重的点了点头。

　　门被关上后，李斯恒放下手中的文件夹，奋力的松了松那条束缚住脖子的领带，那是珞儿半年前送他的生日礼物。看着这粉色的领带，他自嘲的笑了，他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带这条自己不喜欢的领带。他一把将领带扯下，泄愤似地将其摔在地板上。

　　短短三年的时间，他完成了从一个物质上穷困潦倒的珠宝设计师到一个精神上光秃贫瘠的冷血商人的蜕变。他已经彻底忘记自己最初的梦想，全然成了了他们郭家的傀儡。

　　他懊丧的觉察到，作为欧珀的首席设计师，自己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设计出一个像样的作品了，每天等待他的除了推挤如山的待批文件，就是攫利人之间的逢场作戏和吹捧卖弄。

　　他禁不住问自己，这就是我想要的吗？

　　海珀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陆皓晖没有像往常那样声势浩大的打游戏或是躺在她的床上看书，而是在电脑上敲上了一连串她看不懂的符号和代码。

　　“你在干什么？”海珀看向陆皓晖的侧脸，他的脸上终于浮现了和他这个年龄的男人相称的严肃和认真。

　　她见他没有理她，便知趣的离开了。

　　吃晚饭的时候，陆皓晖对海珀说：“我找到工作了，过两天……最快明天就把你的房租、水电费和伙食费给你。”

　　海珀揶揄他道：“哎哟，什么工作来钱这么快？这钱干净么？”

　　“干净得很，”陆皓晖音调提高了一个八度：“全靠小爷的身体换来的！”

　　海珀差点喷饭：“大叔，你该不会……”

　　陆皓晖拍了拍海珀的脑袋，道：“小丫头片子，成天瞎想些什么呢？”

　　海珀揉着脑袋，嘟囔道：“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陆皓晖觉得她涨红脸颊、嘟着小嘴的样子甚是可爱，笑着说：“我现在从事的工作需要用到我的身体”他顿了顿，继续说：“的一部分。”

　　“哪啊？”

　　海珀漫不经心的吃了一口油淋茄子，道：“别告诉我去卖肾了。”

　　“那倒没有，我就是卖大脑了。”

　　“啊？”

　　“我现在在帮一个朋友开发游戏软件，我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编程。”

　　海珀有点不相信：“你不是跳水的吗？怎么还会编程？”

　　陆皓晖白了她一眼，扬起眉毛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初中就会了，何况我大学辅修的就是计算机。”

　　海珀心里不是不喟叹的，可她看不惯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并不乐意夸她，而是随意问道：“那你主修什么？”

　　陆皓晖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小声憋出四个字：“企业管理。”

　　海珀忽然感到气氛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接话，只听到陆皓晖接着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是被老头子硬逼着学的。”

　　陆皓晖洗澡的时候，海珀第一次用电脑百度了“陆皓晖”三个字。她感到非常惊讶，原来这个和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将近一个月的男人，自己了解得非常少。且不说那些深入和内核的了解，光是这些表面的背景她都不怎么清楚。

　　曝光在公众视野前的陆皓晖是一个稳重而不失风趣，成熟而不失幽默感的人，和眼前这个三十好几了却还像长不大的大男孩个性一点都不吻合。

　　海珀正盯着电脑屏幕出神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声音吓到：“这件T恤是不是该洗了？”

　　海珀手忙脚乱的关掉网页，腾地一下站起来转过身，拨了拨不小心垂落眼前的发丝，结结巴巴道：“哦，哦，好。”

　　“你的脸怎么红得跟个西红柿一样？”

　　海珀这才看清眼前这个男人半裸着上身，她条件反射般捂住双眼：“你想干什么？赶快把衣服穿上。”

　　“你是不是有精神分裂？”

　　“谁精神分裂了？我看你才是神经病，赶快把衣服给我穿上，别在这耍流氓！”

　　陆皓晖笑道：“你刚同意我这件衣服该洗了，现在又让我穿上！”

　　海珀急道：“我不管，你先穿上！”

　　她没等到他的回答，于是慢慢移开遮挡住眼睛的手指，却猛地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吓得她差点向后栽倒到地板上，幸好有一双强韧有力的臂弯揽住了她水蛇般的细腰。

　　陆皓晖这才发觉怀中的小人儿比看上去还要纤细，好似他稍稍再用一点力，就能将她捏碎一般。此刻的海珀又羞又恼，她伸出双手想要抵挡陆皓晖步步紧逼的身体，却触到他温热坚实的胸膛，只能尴尬地收回手。

　　陆皓晖欣赏着海珀绯红的脸颊和惊恐的神情，忍不住要逗她：“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海珀看到他玩世不恭的态度，突然很是生气，用力将他推开，冲他喊道：“谁说我没谈过恋爱？我大学的时候，男朋友可是一大把！”

　　海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撒谎，可她就是不想被大叔看扁。

　　陆皓晖并不发一言，只是玩味的凝视着海珀，弄得她最后只能心虚的逃走：“我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