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辞》葵贞

3、古羲海棠

　　南宫宸与韩剑进屋后什么也没问，只是青荷能感受的到，南宫时不时会看向自己，目光中带着关怀。她凭感觉就能知道南宫和那个男人是武功高强的人，却不知道为何南宫待自己这般。九巷里的那几日，不也是奉了雍天辰的命令来解救自己，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有什么原因。
　　而韩剑的眼神一直都很专注，他是雍天辰的贴身随从，没有什么比雍天辰的安全更为重要。并且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多打量过青荷一眼，完全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外边的雨下的太大，夜晚赶山路难免会出意外，大家只能等到明天再出发。而当下屋子里的气氛也格外的压抑。青荷一向话少，不到非常时刻不开口；韩剑，似乎从青荷见到他起，就没见他说过一句话；雍天辰一直慢慢饮着那香味四溢的酒，也没见他有喝醉的迹象，目光清冷地和青荷不相上下；南宫宸到是善于言语的人，只是此时此刻，他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打算。

　　夜半，外头的雨势似乎小了。青荷倦着身子躺在草堆上，眉头微微皱着。隐约中她听到了类似打斗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眸，视线还是模糊的。
　　突然间看清了那刀光剑影，睡意全无。那个一身夜行衣的人，有着豹一样的眼神，在黑夜里散发出噬人的杀气。他的目光落到了正醒来的青荷身上，一下子改变了与南宫宸对打的动作，长而锋利的剑朝青荷刺去。青荷闪躲不及，目光中只有那把剑刺向自己的光还在闪动。

　　“哼──”

　　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青荷睁开因为惊吓而闭上的眼睛，却看到雍天辰不知他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因为背对着他，她看不清那杀手的表情。
　　刚才那沉闷的声音──
　　雍天辰，为自己挡了一剑？

　　被击中手臂的黑衣杀手目露凶光，他一手捂着流动着血液的伤口，一边以众人无法预测的速度，冲出了荒庙。而在他离开前，青荷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放在自己身上，那种眼神，带着因为长时间杀人而留下的杀戳感，仿佛载满血腥，因此她能感觉到，这样的人，一但目光中有了另外一种情绪，就会很容易被看出。
　　为什么，他的目光里有不可置信与惊讶？

　　雍天辰转过身，他的目光里有种青荷看不透的情绪。而顺着他的手望去，青荷才发现，他一直用来饮酒的那个小巧杯子，居然是件武器。杯身里冒出一根锋利的匕首，上边还留着之前那个黑衣人的血液。

　　“你没事吧。”雍天辰打量这个总是一身抵抗力的小姑娘，原来遇到性命攸关的时刻，她也是会怕的。
　　青荷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化身为武器的小酒杯上。

　　雍天辰垂着眼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将武器上的血液擦干。青荷看到他将杯底轻轻一转，又恢复了之前的小酒杯。然后他对她道：“此地不宜久留，天也快亮了，大家收拾好出发。”语毕，他身后的南宫宸和韩剑都开始行动。

　　他转过身，却没有听到青荷起身的动静。

　　“怎么了？”难道她受伤了？

　　青荷有些支支吾吾，想了半天才说了句：“我的脚……麻了……”其实是刚刚被吓的，软到起不来了。
　　雍天辰皱眉，随后像是猜到了什么，狭长的眼睛变出柔和的弧度，可青荷总感觉他在笑自己。

　　正想努力支撑着站起来，却不想雍天辰两三步走到她身边，弯下腰一把将她横抱起。青荷忍住没有惊呼出声，可脚上实在没有力气，只能任他抱着。
　　尽管她性子一向冷淡，可被一个并不熟悉的男子抱着，青荷还是觉得怪怪的。她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太腼腆。雍天辰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味，不香却也不难闻。青荷隐约觉得那是一种草药的味道。而此时为夏季，他的手掌却十分冰冷，穿过她手臂贴着的那一小块，还是让青荷觉得炙烫。

　　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后的命运，会全然掌控在这个人的手里。自己虽然有着小聪明，可在他面前，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什么把戏都能被看穿。

　　之前的马车又一次行驶在清晨的山路上，只不过这一次南宫也在外头和韩剑一起守着。在雍天辰抱住青荷的那一刻，他的眼神打量住两个人，却什么也没有说。

　　马车里，青荷看见他又在把玩腰间的葫芦，她想了想，开口问他：“你的武器怎么那么厉害，我之前以为只是个普通的酒杯。没想到还暗藏着机关。”雍天辰早料到她会好奇发问，所以还是很大方地给了答复：“这有什么，雍庄里这样的小玩意多了，我也不过是选了自己顺手的挑。”

　　雍庄？
　　等等！雍庄，雍天辰───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难道雍天辰才是雍庄的庄主？
　　“你，是雍庄里的人？”
　　“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他似答非答。

　　青荷不再问，他的眼中又开始弥漫出那种情绪，浅意思里告诉她，不要再问下去。而雍天辰说完后，只是看着窗外，目光始终带着寒意。青荷突然觉得他像一个谜团，她却不是可以解开他的那个人。

　　连着行驶了一天的马车终于停下，此时已是次日夜晚。
　　青荷踏出下马车，立刻被眼前的景物所震撼到。虽然她的表情依旧冷淡，可眼中的波澜出卖了她的心思。

　　那是无法形容的壮阔景象，如果没有人告诉她这是雍庄，或许她会以为自己来到了比皇宫还要奢华的仙境。
　　四面环山，一圈圈连接着的石山深入云端，像守护着这座百年山庄。如果人们从外部看，也许不会察觉到，这里面居然有另外一个世界。而她因为在途中睡着了，并没有看清进入这里的道路。
　　当然，如果她知道那是雍天辰故意使她昏睡过去，也许心里就是另外一番想法了。

　　瞥去那几乎要吞噬人的广阔星空景象，青荷觉得自己太过渺小。万物生灵，在天与山的对比下，那么卑微可笑。雍庄的大门面朝着她，那是紫红色的正立房梁，可以看到在上头纹着巧夺天工的瑞兽图案。门口站着两排人马，身上是清一色的灰色衣服。在他们的身后，两尊巨大无比的雄狮像有着顶天立地的架势，显示着这百年山庄的辉煌。她脚下此刻踩着的造地石材，也不是普通的石头，一片片泛着银色的光辉，踏上去格外的结实。

　　雍天辰走到她身边，黑色的发在月色下有种妖冶的深紫，白色的衣裳好似会发光，青荷不知道那是什么做的，但她知道价格一定不菲，即使她在江府也没见过质感这么好的衣服。
　　他的声音像带有魔力，牵引她一步步走向前方的银色石路。

　　“有没有想临阵脱逃？”口气有些调侃，男声却仿佛林籁泉韵。

　　青荷摇了摇头，还是像往常一样淡淡地笑了笑：“你会让我逃么？不过我确实，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那里面的房子，一定很富丽堂皇吧？”
　　“但也能算得上是关金丝雀的鸟笼。”他修长地手指摸着鼻梁，目光变地有些深沉。

　　雍天辰说完，领先走近雍庄大门，青荷则和南宫宸一起跟在后头。青荷看见他拿出了一块玉牌，上面的纹路看起来像是海棠花，中间是一个龙字，做工十分精致。随后守卫中有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站出来，他并未查看玉牌，似乎和他认识。在和雍天辰说了几句之后，以一种惊讶的目光打量不远处的青荷。

　　韩剑似乎是去把马车安置了，南宫宸站在青荷身边，对她说：“以后，你就不叫青荷了，江青荷这个人已经不存在。”语气中有着惋惜，隐约带着一种难以了解的情绪。
　　青荷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虽然更多时候就算别人对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眸，也只能看到疏离与冷漠。她冥思着，随后抬起了头，第一次对南宫宸露出清浅地笑容：“江家那边，你们会安排的吧。”
　　“自然。”他对上她的眼睛。

　　那里面的冷漠与疏远为消退，却多了一种光亮，南宫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但是他知道，青荷已经开始蜕变。雍庄大小姐，注定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而这个自小没有感受过温暖和亲情的女孩，在权势前面，就像刚踏入游戏的孩子，却凭着自己的智慧，开始学会玩转。

　　她看着远处的雍天辰，红润的唇瓣勾起，笑得不可一世：“我是海棠──古羲海棠。”

　　三人的身影渐近，那黑衣的领头人见到她，带着十几个士兵，毕恭毕敬迎来。转眼间，地上跪满了一片。
　　雍天辰走近她身旁，与她并肩站着，用细微的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还记得昨天在马车里，告诉你的一切吗。”
　　她简短回声，同样轻不可闻。

　　“龙阁丁队，属下汪虎，率十五名武兵，恭迎小姐回庄！”
　　“恭迎小姐回庄！”
　　“恭迎小姐回庄！”
　　“恭迎小姐回庄！”

　　一声声的“恭迎小姐回庄”响彻在耳旁，声如洪钟，字句响亮。
　　她看着眼前景象，眼里的冷漠染上一种坚定，越发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与几日前那个在别人屋檐下生活，还被说成哑巴的江青荷哪里是同一个人。人命天注定，她活了十五年的屈辱生活，换来了今天与雍天辰的这笔交易。

　　她美目里流转着强者之光。冷艳的面容加上眼中的淡漠，犹若仙神再世，让人不敢靠近。纵然娇小的身影立在十六个下属前，却散发着属于她的气场。若是天下地一庄雍庄大小姐，如此面容与定性，又怎能缺乏。

　　她走到那个自称汪虎的领队身旁，声色淡淡：“让他们都起来吧。”而雍天辰跟在她身后，在听到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看着已经重新站起来值守岗位的武兵。对汪虎道：“海棠小姐已归，庄主在何处？”
　　汪虎立刻在前带路，两人踏过门槛，走进庄内。

　　雍庄内部又是山水池塘，亭台楼阁，宫殿小场不断，如果不识路绝对会迷失，并且三天三夜也找不到出口。仔细记着路线，不知不觉中青荷与雍天辰已经走在一条回廊上。

　　“南宫呢？”她问。
　　“回龙阁了。”
　　“龙阁？是什么东西？”
　　“回头你便会知道了。”

　　一把素琴，一身白衣；一盅玉露，一座花苑。
　　这是青荷见到古羲勋时的场景，她一直以为那个传说中的雍庄庄主，应该很老才对。
　　可是那个背影，看起来似乎很年轻。

　　该人雅致正浓，弹得一手好琴，旋声悠扬洒脱，韵味非常。似乎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世界，高山流水，鸟数花鱼，瀑布之水直直挂下，广广蓝天阔不见边。美风美景，沁透人心。
　　忽然，琴声听下，几乎要陶醉在其中的青荷，收起欣赏的目光，面色如常。

　　那人的手指在一旁的酒杯上划过一圈，随后饮尽。
　　当他转过脸来，与青荷面对面时，原本静谧的气氛中，突然传来一声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