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辞》葵贞

2、命运转折

　　雍庄。
　　要说全天下的山庄，在听到雍庄这个名字之后，都会显露出羡慕而崇敬的神情。那不是普通的山庄，而是已经存活了百年，有着悠久历史的山庄。雍装在全国各地都有着广阔分布，主要生产兵器，药物，以及美女。
　　兵器是为朝廷所用，同时在武林当中也享有盛誉，传闻中拥有了雍庄兵器之人，都是武林高手。那兵器往往锋利无比，不会轻易战断，价比金高。鲜有人能够获得，而有许多朝廷中喜爱收集铁器的达官贵人，都以拥有雍庄的器皿为豪。
　　药物一说，则是人人皆知的。雍庄有一个药师叫丹云，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他练的药和器皿一样难求，同时也是一名享誉盛名的医生，曾经为皇帝，以及宫中的太后治过病。有人称他貌若天神，炼的药也是仙丹，需花重金才能得到。可至今为止，也没见这名药师对外露过面。
　　美女，可以说是雍庄最鲜明的特色之一。应该是雍庄当家的特别喜欢美女，所以雍庄庄内的女人，小到丫鬟厨娘，大到从管事姑姑夫人小姐，几乎都有着良好基因。一个个唇红齿白，美的各有千秋。据说外人想要进雍庄还得经过特殊的甄选，尤其是相貌。这也成了一些英雄豪杰前来雍庄买兵器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时秋高气爽，雍庄内现下开到处都是秋海棠，花姿妩媚动人，远远瞧去便是大片的白粉以及艳红相交，美不胜收。
　　一身海棠色的长裙此时也在园中移动着，青荷手中拿着一本书籍在树旁慢走。她的秀发简约地盘起，露出半边白玉似的侧脸。那根支起青丝的簪子是由樱木所做，中间镶嵌着一颗南海明珠，末尾挂下一小串的水晶珠子，十分俏丽。胸前衣领做成交叠形，桃色的纱边半掩着她清瘦的锁骨，整条裙子由红色和淡粉色而成，在淡色部分又绣着雪色纹路，用料亦是不菲的。

　　此时已是三年后，她年芳18，出落的人比花娇。

　　“大小姐。”贴身丫鬟玉颜手中端着一皿刚熬的山茶决明子汤，靠近她之后行了个礼，又将东西搁置在一旁落满海棠花的紫木小桌上。
　　青荷的目光飘过来，闻到那诱人的味道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把手中的书轻轻甩到一旁，走过去用起茶点。

　　“今天爹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没什么大动静，就是一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戏法师傅前来表演。庄主安排了他住下，说是等小姐明天一起去看戏法。而且因为有这些年的老主顾来，老爷自然要顾着客人了。”
　　“戏法师？该是有多厉害，才能入得了我爹的眼呢。”她端着茶汤慢慢饮，袅袅水气让她的星眸清澈如镜。

　　两人正闲聊着，一名深蓝色衣装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这开满球海棠的“棠香苑”。他的轻功了得，连一向耳力极好的青荷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小姐，昨日奴婢听说又有几名达官贵人上来求亲，老爷都拒绝了。”
　　青荷听到这里，手中的勺子依旧慢慢划着汤水，一圈又一圈。

　　“拒绝就拒绝了吧，都是些不学无术的纨侉子弟。”女声顿了顿：“配不上雍庄大小姐的。”

　　“那要什么样的人，才能配的上雍庄大小姐呢？”那男声突然插了进来。

　　“当今圣上的话，或许我能考虑考虑。”说完这话，青荷的唇角已经勾起。她放下手中汤碗，看向来人。
　　“南宫，你回来了。”

　　她笑的淡雅，迷人的梨窝映在脸颊上，配着那一双美丽清澈的眸子，看的南宫宸心里满是暖意。

　　已经长为成年男子的南宫宸，一直以来都是雍庄里任务最多的武者。论样貌，他堂堂七尺男儿，宽肩窄腰。眼睛总是带着桀骜不驯又有些雅痞的色彩，哪怕是随意打扮的外形也能出众，而雍庄制造的上好兵器，已将他的气场衬托的到位。在许多需要美女透露情报的任务里充分地发挥了作用。论身手，也是庄里数一数二的能干。如此人才，自然受到重用。

　　而此时，这个任务中冷面无情的武者，神色中流露的是丝丝关怀。他抚了抚青荷的秀发，如兄长一般。
　　岁月与现实能够改变一个人。初见青荷，她是那个脸被打的红肿，神色冰冷的小女孩。在臭气熏人的九巷里连个破房子都寻不到，只能在河边孤身一人生活。而如今，她出落的水灵迷人，举手投足间，已经不是仅仅大家闺秀的风范了。她身上有种气质，可以与王者相抗衡。却并非是君王之气，而只是高高在上，让人不敢仰望。她一年一岁的长大，这种感觉与气场也就一点一滴显露出来。南宫知道，当初雍天辰带她回来，绝对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而之后对她强加的改变，也是为了她的今天──

　　“怎么听你刚才所言，到像是要急切嫁出去似的。”南宫宸看着她，打趣到：“不过名满天下的雍庄大小姐，又确实怎能嫁给泛泛之
　　辈。那些人的嫁妆，还不够你一次出门远游的物品值钱。”
　　青荷笑了笑，没有答话。走到近处的花枝旁，抚摸那花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转过身看着南宫。
　　“最近来了个戏法师，爹说明天让他给庄里变戏法。你来看吗。”
　　“当然来。”他允诺。

　　“那──雍天辰呢。”提起那个名字，她显得有些出神。
　　“他还在塞外，没那么容易回来。这么一说，我都有半年没见他了，你呢？”
　　“两年多了吧。”两年零八个月，那个眸光如冰，面容英俊的男子，她已经许久未见。可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呢？青荷摇头，像是想要甩去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恢复神色之后，目光依旧柔柔。她是雍庄至高无上的大小姐，怎会有人能够让她轻易挂在心上。

　　南宫有事务在身，知道每当海棠花开她就会在这里呆上大半天，刚回到雍庄就先来看看她。几个月不见，青荷又有些许变化。

　　“我要去龙阁复命了。外边风大，你早点回屋。”

　　看着南宫宸施展轻功离去，青荷又觉得闲置了下来，而之前自己所说的无心戏言，却让南宫记在了心间。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也许青荷真是未来的皇后，也说不定。

　　“大小姐，大小姐。”她的近侍六儿一边小跑着一边喊着，那是今年才入庄的丫头，性格活泼，生得一长乖巧的苹果脸，没事有事总是大小姐大小姐的喊，好像总希望有什么事发生似的，可往往都是些小事。
　　“慌慌张张的，又怎么了。”她忍住嘴角地笑意打量六儿。

　　六儿眯着眼睛，眸中是闪闪的微光，好像这次真的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她靠近青荷，压低了声音说到：“小姐，还记得上次和奴婢一起去的后山吗。以前听姑姑们说那里有个什么密道，咱们找了半天还没发现。刚刚奴婢给长姑姑抓猫去，那猫竟顺着一面岩石溜进去了。可把奴婢吓的。奴婢也不敢一个人进去了……”

　　一听说有密道，青荷的眼睛便睁大了，闪着兴奋的光，她一扫之前慵懒神色，抓住小六的胳膊说：“快带我去──”

　　三个人一路来到后山，这里生长着许多草药。平时里来的人也少，只有药师丹云的弟子们经常来这里采摘草药。青荷不懂，为何这些再普通不过的草药，到了丹云那里，就成了神仙炼的妙药似的。
　　雍庄内部主要分两大阁派，一是武器与江湖有关的“龙阁”，也就是南宫所在的阁派。他们被称为武者而非杀手，真正的杀手是江湖上一直占领□□大局的子夜门。相传那个门派的帮助就叫无子夜，如果他想要一个人在子夜之前死，那么那个人就一定活不到子夜一刻。只是□□非正帮，雍庄与子夜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没什么纠纷。另外一阁就是美男子药师丹云的“凤阁”，那里都是前来学医的弟子，大部分都有着过人的天资，以拯救他人性命为使命。

　　“小姐你看，就是那里。”六儿指着一处岩石，对同时猫着腰躲在树下的青荷和玉颜说到。

　　青荷拔开很挡视线的那一株植物，朝六儿所指的岩石看去，那岩石看起来一丝缝隙都没有，并且十分坚硬。她皱了眉问六儿:“是不是你眼花瞧错了，那石头跟一般岩石无区别，怎么可能是密道。”
　　“那也不一定啊。”玉颜小心的扶着青荷，一边回答：“有的机关呐，要移动某个地方才能显示出原型，庄里好多地方都是这样的。”
　　青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去试试。”

　　三个人靠近那岩石，青荷正欲伸出手来试探，却听见一声“砰”的巨响，似乎是什么瓷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那声音是从岩石里边传来的。
　　她脑中划过一道光线，被强行制止了三年的对于以往的记忆重新回归，头部不可控制的疼痛起来。

　　三年前，雍庄。
　　这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夏季夜晚，老天像发了怒一般，雨点打在人身上微微的疼。
　　一辆马车在泥泞的山路上行驶着，速度不慢不快，车夫用黑色步条半蒙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山路驾驶。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座被舍弃的寺庙里。

　　青荷睁开眼，南宫宸以及另外两个男子升起了火堆，正在烤着什么东西。她坐起身来，发现身上披着谁的衣服当做被褥。深蓝色的布料上有银色的纹路，似乎是南宫宸的。
　　肚子好饿，她盯着火上的食物舔了舔嘴唇。而南宫宸看到她醒来后，拿过烤熟的野味和水袋来到她身边，让她吃下去。
　　她一把接过，狼吞虎咽。

　　“青荷，女孩子吃相怎么可以这么难看。”那个气场强大的男子坐在火堆旁，举着一小杯酒慢饮。动作优雅至及，荒庙里的残破景象都不能将他的气质毁了去。而此时他深不可测的目光停留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因为火光的原因少了白天的寒冷和锐气。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却已经像看到了所有。

　　青荷没有搭理他，只是对身旁的南宫说了句：“谢谢。”
　　他也不恼，轻轻摇晃着手中酒杯，随后将那玉液倒在火中，火势立刻烧的更旺了。

　　南宫宸和韩剑像收到了什么命令一般，齐齐退到门外。

　　青荷眼中有疑惑，屋内很安静，只有屋顶上的雨声和木柴被火焰吞噬的声音。那个男子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身旁。
　　他站起身来，影子被光拉的格外长，高大的身影完全覆住了坐在草堆上的她，有种局高临下的意味。如此面对他，青荷才清楚地看到他真实模样。他的眼睛狭长，带着冷冷的光，坚挺的鼻梁，薄薄的唇自然向上弯起，总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向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是件东西而不是一个人。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英俊男子，比起南宫宸的的桀骜不驯，他身上的气质太过文雅，又带着让人不敢多过注视的危险。仿佛多看一眼，便是一种罪过。而她，凭着年幼无知，却成了第一个敢如此注视他双眼的人。

　　她先发制人，看着他的眼睛问：“我什么都没有，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语气不带一丝畏惧，好像即使眼前人要的是自己的性命也无关紧要，反正她的命不值钱，能活到今天，也算是苍天怜悯。

　　“我是雍天辰。”他靠近她身旁，优雅地落坐，随后冒出这么一句话。那语气中带着狂妄与不可一世的自信。不是“我叫雍天辰”而是“我是雍天辰。”

　　“雍天辰……”她在心里念了一遍那个名字。
　　“雍”──好特殊的姓氏。

　　“雍天辰，你想要我做什么。”她拿起水袋，慢慢饮着。目光落在前方地面上，似乎竖起耳朵在聆听。
　　雍天辰转过脸，目光落在女孩如玉的侧脸上。她的睫毛纤长，火影下投射出浓密的黑影，秀气的鼻梁俏挺，自小便是美人坯子。
　　他正是看上了她的无畏与勇敢，她的绝望与不幸福的处境，才会想要用她做为棋子。

　　“青荷，你知道雍庄吗。”他突然问起。
　　青荷停下了饮水的动作，亦转过脸来看他：“知道，听别人说起过。”

　　那个几乎富甲天下的百年山庄，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创业传奇。如今的庄主名叫古羲勋，而雍庄内的“龙凤”两阁，即使她不是江湖上的人士，却有所耳闻。那个丹云药师的图像，还曾有人画成册子，第二天便大卖。直到后来雍庄表明那不是真正的丹云，此事才有了结尾。
　　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青荷在心里思考着。
　　莫非──

　　也许躲也是躲不过的，而在此之前，雍天辰痛快地给了她一个答案：“我要你做古羲勋，也就是当今雍庄庄主的大女儿，古羲海棠。”他甚至没有问“你可愿意？”

　　青荷讨厌他总是如此自信的态度，可口口声声又找不到让人反驳的出口。雍庄大小姐，身价千万，家世雄厚，锦衣玉食享受不尽，几乎要与宫里的公主平起平坐。她是疯了，才会舍弃这么好的一口肥肉，把机会留给别人。
　　可是她是青荷，聪慧如她，不会因为眼前的利益，一头就栽进去。

　　这个大小姐的位置，就算她坐上了，他雍天辰，也会要自己为他卖命。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吧？她不愿，被这么一个高高在上来历不明的人人牵着走。而且她连他的底细，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她一无所有，要被老天随时随地地裁断该死该活。她拥有财富，却依旧要被别人掌握在手心。她此生活到现在，已经受够了这样的处境。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听你的？”青荷反问。
　　一直都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雍天辰听她这么说，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有了小小微澜。可眼下望去，依旧是冷漠高尚的模样。

　　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腰上酒葫，也反问青荷：“你是不是觉得你一定是唯一的人选？”
　　“我确定。”青荷眼中划过一丝异色：“我就是你唯一的人选。”

　　“哦？是吗──那我到是想听听，你凭什么如此推测。”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比他想像中的有趣。
　　“因为像你这样的人，认定了的东西，一般不会错。”

　　她巧妙的回应，之后又沉默着看向地面，过了两秒又说：“我可以去当雍庄大小姐，可是你得告诉我，你的目的。”

　　也许在这场买卖里她越界了，雍天辰或许会因为她话太多而抛弃她不再用她。所以在听到对方的沉默后，青荷心里还是有些慌了。

　　雍天辰笑了，刚开始似乎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越到后来笑的越开怀，止都止不住。那里面搀假着的情绪，青荷猜不透。

　　“有什么好笑的。”虽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甚至觉得雍天辰有些不可理解，她还是问了出来。尽管面容保持一贯的冷淡。

　　他终于停止了笑声，看向她，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笑你，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狡猾聪慧，也笑你，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面容沉静如水，与我讨价还价的口气，却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青荷，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与你消耗，古羲海棠，你是当也不当？”
　　她松了一口气，买卖还可以做。只是他也已经明确告知她，不要知道的太多。
　　“我当。”她提起水袋，又喝了一口水。

　　姜还是老的辣，感受到女孩口中被打击的挫败语气，雍天辰心里越觉欢愉。他打开葫芦又饮了一口香醇的酒，对青荷道：“做好你的大小姐，其余的我自会给你安排。这是你的命，也许老天看到你受的苦够多，便派我来让你过上好日子，也说不定。”
　　这对一向生活坎坷的青荷来说，无疑是一颗定心丸。她闭上眼不再说话。
　　当就当吧，毕竟不是什么坏身份。就算眼前这个人别有用心，可能保她温饱，她还有什么可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