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玉貌》毛妖

7、家世

　　入夜，陆玉华和翠姨服侍陆晨曦洗完澡，就各自回房，温馨还是想回学校，被陆玉华否决了，作为补偿，还送了她一套曼妮芬的睡衣，温馨打开只看了一眼，就推回陆玉华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么性感时尚的睡衣，我可穿不了，您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陆玉华把衣服硬塞到她怀里：“温馨，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好看，就是不会打扮自己。你们这般年纪的女孩子，怎么能不懂时尚，不跟潮流呢？”
　　温馨不服气：“陆总，您以为我真不懂时尚啊，我只是觉得，一个女孩子，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招蜂引蝶有什么好，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嘛。”
　　“你这不正是招蜂引蝶的年纪吗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呢。怎么，还不想谈恋爱，给自己找个白马王子？”
　　“现在还不想，我都计划好了，等我大学毕业，工作稳定了，再找个老实男人把自己嫁出去。其实陆总，您不能小瞧我哦，我们大一的时候就有专业老师来给我们上过化妆课，还教过我们要如何走路，如何微笑，才能更好地展现自己的独特气质，还有如何根据自己的体形肤色搭配衣服，当时我的成绩还蛮优秀呢。”
　　“哦，看来你不愿意时尚，自有你的道理，这也是你保护自己的一种有效方法。不过，温馨，你不妨换一种方式生活看看，你把自己打扮漂亮了，不但会给欣赏你的人带去快乐，自己也会很开心的。”
　　“这道理我也知道，不过，我高中的时候，就亲眼见过许多喜欢展示自己的女孩子，被那些花心有钱的男人哄骗得很惨，不但丢掉了学业，心灵也倍受摧残。”
　　陆玉华暗暗点头，对温馨的认识算是又近了一步，“要是所有的女孩子都能像你一样，注意保护自己，学会保护自己，那这世间要少了多少悲剧啊。好啦，不说了，去洗澡吧，穿上这件睡衣展示给我看看，在我这里不算招蜂引蝶，也不会给你带去麻烦。今晚你就和我一起睡，我两可以聊个通宵。”
　　温馨无法违逆陆玉华的要求，尽管觉得有些不自在，她还是穿着陆玉华送的睡衣，在她赞许的目光注视下，和她睡在了一张床上。她原本是个不惹闲事的女孩子，不过现在，她还是对陆家的故事产生了十分的好奇心。“陆总，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可以呵，你看我两都成朋友了，你还有什么问题不好问的，尽管问吧。”
　　“哦，我就是很好奇，大少爷他的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唉！提起曦曦的妈妈，我就心痛。这也许是我们陆家共同的心病了。……”
　　要说陆家的家世，还得从六十年代说起，那时候的陆应泽，还只是丰城建筑公司里，一支小小的建筑工程队队长，妻子徐桂芬是一家国营单位的普通职工。夫妻两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陆银华和小女儿陆玉华年龄仅相差两岁。那年月，中国经济正处于贫困阶段，人民群众几乎是在温饱线上挣扎，建筑业更是十分的萧条。陆家虽说不至于挨饿受冻，但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六十年代末，一个寒冷的冬夜，从建筑工地只身回家的的陆应泽，在离家不远的路边碰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卷缩在墙边，浑身都冻僵了。陆应泽把他背回家，又是泡脚又是搓身子的弄了半天，孩子才缓过气来。
　　孩子是江苏人，据他说家乡发大水，父母和其他家人都被洪水卷走了，他是碰巧在亲戚家过夜，才侥幸躲过一劫，之后和乡亲出来逃荒，中途与乡亲失散，一个人举目无亲漂流到这里，又冷又饿就昏倒在路旁了。此后，陆家就多了一个人吃饭，孩子认陆应泽为干爹，改名陆正阳，和陆家姐妹兄妹相称，一同生活，一同上学。
　　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陆家的命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建筑公司解体，陆应泽带着几个工友到处打零工，慢慢地因为他出色的人品和精湛的技术，他的工程队开始在丰城建筑业崭露头角，有了一席之地。这之间，虽然又经历了徐桂芬下岗，三个孩子都在上学而带来的家庭经济危机，但都未能动摇陆应泽在工友们心目中的领导地位。到了八十年代，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地产行业蒸蒸日上，陆应泽的华泽公司在丰城地产业中已是行中翘楚，他在业内的业绩令同行们望尘莫及。在这样的情势之下，他的华泽公司，自然而迅速地发展壮大成一个，下辖上百支施工队，几十个项目部门，涉足工程建设管理，物业管理服务，专业化市场管理等等，集水电安装，房屋内外部设计装修，装饰装潢为一体的大型集团公司，业务拓展涉足国内临近几大省市。陆应泽理所当然，众望所归的成为了集团公司董事长，持公司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拥有决定公司内外部重大项目的投资决定性权利。
　　伴随着公司的成长，陆家的喜事也一桩接一桩，三个孩子在这几年间先后走出校门，进入公司成为陆应泽的得力助手。
　　陆银华姐妹俩都出落得如花似玉，亭亭玉立，陆正阳也长成了高大健壮，英姿勃勃的青年。就在华泽集团夺得陆园别墅区开发权的那一年，在父母的默许下，陆正阳和陆银华确定了恋爱关系，并于两年后，别墅交付使用之际，在陆应泽送给他们作为新婚礼物的陆园别墅一号楼内，举行了盛大而隆重的结婚典礼。
　　次年九月，他们爱情的结晶，一个十分漂亮，聪明过人的小家伙——陆晨曦降临人世，更给兴旺发达的陆家带来无限喜悦。
　　可是，命运之神就是这样残酷，它往往喜欢在人们最幸福的时候猝然的给你一击，让毫无准备的你瞬间跌入深渊。
　　陆晨曦出世后，陆银华为了不让孩子受委屈，坚持亲自喂奶，还把先她前一年就做了妈妈的好朋友翠萍（翠姨）请到陆园，和保姆一起照顾他们母子的日常生活。直到陆晨曦九个月大的时候，她才在众人的劝说下，给孩子断了奶，重新回到公司上班。
　　断奶之后，陆银华觉得自己的双乳很不舒服，总是有些胀痛怕碰的感觉，就到医院去做检查，医生听她说了情况后叫她不要紧张，说这是正常的反应，是因为乳腺还未停止分泌乳汁，只要经常用热毛巾捂一下，再吃些回奶的药，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陆银华遵照医生的话做了，服了药，症状果然减轻了许多，特别是左乳，里面的硬块消失了，触碰的时候也不再疼痛。只有右乳，虽然疼痛消失了，却还有部分硬块存在，乳汁也是淋漓不尽。不过陆银华没有先前紧张了，她认为这也是正常的反应，慢慢会恢复的，就静下心来工作和照顾孩子了。
　　这样的症状时断时续，没有彻底消失的迹象，而且陆银华还感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总是无缘无故的疲劳想睡。直到八八年底，她才在陆正阳的陪同下到医院做全面检查。当陆正阳从医生手中接过检查结果的时候，似乎觉得他的世界就在那一瞬间坍塌了，他已听不清医生絮絮叨叨在他耳边又说了些什么，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诊断书上的几个字：右乳恶性乳瘤。
　　陆正阳不敢将这结果直接告诉爱妻陆银华，而是先找到了岳父岳母，把实情告诉了他们，原本就体弱多病的徐桂芬当场就晕倒了。
　　可以说，陆家的不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纸包不住火，陆银华最终还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面对聪明可爱却幼小柔弱的儿子，面对家人的轮番劝说，她同意走上手术台，接受了右乳的乳瘤摘除手术，之后又经过近一年的术后辅助治疗，直到通过常规检查技术，证实机体内已无癌细胞存在，全家人这才放心了些。因为正值公司组合后的关键时期，陆正阳父子作为公司内的核心人物，在工作上一时一刻也不敢松懈，看到陆银华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也就放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陆银华性格和陆玉华不同，她生性多愁善感，娴淑内敛，生了病后就更加少言寡语。她原本天生丽质，和妹妹玉华一样漂亮 ，可是无情的病魔让她失去了娇美的半只□□，她内心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陆正阳是她生命中的最爱，她多希望在这样的时候，他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庞大的公司里，繁重的工作更需要他。
　　白天的时候还好，有机灵的晨曦和阿坤陪伴，还有翠萍和其他几个管理别墅的人围绕，多少会让她觉得快乐一些，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不同了，她的内心总是充满难言的孤独与寂寞，甚至还掺杂着对未来的恐惧和不安。渐渐的，她变得越来越敏感多疑，越来越消沉封闭。
　　因为公司总部离别墅区比较远，陆正阳大多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里，几天才能抽空回别墅一次。陆正阳不回来的时候，她就痴痴的等，想他的时候，她就静静的落泪，而一旦陆正阳回到别墅，她又找各种理由将他拒之门外。那时的陆晨曦只有四岁，可是他亲眼见证着妈妈的孤独与伤心。有一次，陆正阳好不容易抽时间回来，和母子俩相聚不过十几分钟，陆银华就莫名奇妙发起火来，大骂陆正阳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说他在外面养了女人，所以才置他们母子的死活于不顾，不论陆正阳怎么解释，陆银华都冷静不下来，后来是翠萍她们强行把她拉走，陆正阳才得以脱身。
　　陆正阳临走的时候，小小的陆晨曦跑出来抱住他的双腿，“爸爸，您不要走好不好？您不在家的时候妈妈总是哭，我害怕。”
　　陆正阳看着儿子焦急的小脸：“可是，曦曦，爸爸留下来，妈妈只会更伤心，这样对她的身体不好，现在爸爸先走，等明天妈妈气消了，爸爸再回来好不好？”
　　“不好不好，爸爸现在就留下来，曦曦要和爸爸玩，曦曦想爸爸了。”
　　正在陆正阳进退两难的时候，翠萍走过来抱起了陆晨曦“曦曦乖，让爸爸走吧，爸爸再不走，妈妈会更生气的，曦曦听话好不好？”
　　陆正阳开车走了，第二天也没有回来，这在陆晨曦幼小的心里投下了一丝阴影，他总认为妈妈的伤心难过都是因为爸爸，因为妈妈说，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不要他们母子俩了。
　　陆玉华讲到这里的时候，充满了无限的伤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艰难的年代。“唉！曦曦这个可怜的孩子，直到现在他都还抗拒着他爸爸对他的关心，其实，他们母子俩是误解我大哥了，那时的大哥仅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才很少回家，根本没有什么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实，可是我姐姐听不进我们任何人的劝说和开导，她彻底的钻进自己设置的心结里出不来了。”
　　温馨和陆玉华斜靠在床头，她的心中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后来呢，不是说您姐姐的身体里已经没有癌细胞了吗，怎么还会去世呢？”
　　“那时的医疗条件远没有现在好，加上姐姐情绪一直很糟糕，不肯定期上医院复查，就是我专程抽时间回来看她，她也拒绝和我交流。直到九一年三月的一天，她给我打电话，说想和我聊聊。那天晚上，我们姐妹俩睡在一起，说了一夜的知心话，从小时候就讲到现实再到将来。那时的我还没结婚，不太懂得姐姐当时那种欲罢不能，欲舍不得的心境。第二天，我准备回公司上班，姐姐又拉着我，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还把曦曦慎重的托付给我。我当时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以为是姐姐想不开要自杀，就嘱咐翠萍严加防范。不料，我才回公司不久，就接到翠萍打来的电话：姐姐晕倒了。
　　姐姐很快被送到医院做检查，结果出来了，乳腺癌晚期，这次是左乳，已形成腋下转移，癌细胞扩散，任何的治疗措施都起不了作用了。就这样，我陪着姐姐度过了她生命中最后的四十七天。当时的曦曦虽然小，可是他好像什么都懂，他不要别人带，总是尽可能的陪在姐姐床前，陪她说话逗她笑，那时我觉得上天真是太残忍了，为什么不把他生得愚钝一点，让他少承受些痛苦呢？
　　姐姐去世的第二年，我妈妈也去世了。妈妈原本身体就不好，姐姐一去世，她的精神就彻底垮了。对于我们陆家来说，那是一段最艰难的岁月，好在我爸爸很坚强，身体也还好，他将痛苦埋在心里，竭力的呵护着我们这个家。直到第三年，我结了婚，大哥也在爸爸的一再劝说下，娶了我现在的嫂子韩月。原本以为我们陆家的生活，会重新步入正轨，安享几年太平，可是，这才过了几年哪，曦曦又这样了。我真不敢想，接下去还会有什么更大的不幸等着我们。温馨，二十年了，我把痛苦埋在心里，哪怕是我的女儿和老公，我都不愿意和他们进这些，可是今晚，不知是怎么了，我说起来就停不住，真想把我的绝望和担心都告诉你，就哪怕是我明知道，告诉你也于事无补，你不能分担我家的什么，可是我还是说了，至少你能如此耐心的听我讲，真的谢谢你。”
　　陆玉华握住温馨的手，温馨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陆总，其实，我要谢谢您，您能把您的内心话跟我说，说明您至少把我当成了您的朋友。就哪怕我不能替您分担什么，但我能保证，以后会尽可能的帮您做些事情。任何时候，您如果需要我，就说一声，我都会帮您做事的。”
　　陆玉华含泪点了点头：“你也一样，不要把我当外人。”
　　“嗯，一言为定。那，陆总，您爸爸呢，他现在还好吗？还有您女儿，她多大了？”
　　“我爸爸，他很好。他前年就退休了，把公司放心的交给我大哥，和几个老朋友到北戴河那边疗养去了。只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曦曦生病的事情，每次打电话，都说叫曦曦抽时间过去看他，我真担心，时间长了会瞒不住。我女儿嘛，比你小两岁，在美国上学，和你一样，精灵古怪的，平时和她爸爸比较亲，反倒我就象后妈一样。原本曦曦大学毕业了，我可以把公司的一些业务交给他，自己退居二线，也好有时间陪陪爱人和孩子，可是又有了这样的变故。唉！现在只能缓一缓，等曦曦病好了再说。”
　　“那您爱人也在公司里上班吗？”
　　“没有，他在检察院工作，是一名检察官。”
　　“这样呵，你们一家真幸福！”
　　“真的吗？那你爸爸妈妈呢，要不要跟我说说你们家。”
　　“改天吧，今天太晚了，您明天还要工作，不要太辛苦。”
　　“嗯，这样也好。那就睡吧，晚安！”
　　“陆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