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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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声喧哗，市集繁闹。
“臭乞丐！我看你再偷钱！”路人指指点点，围在一起看这被偷钱的男人怎么处置这个满身疮疤的小乞丐。
只见这小乞丐蜷做一团躺在地上，任这个男人如何踢打都坚持不吭一声，男子见状越发嚣张，最终这小乞丐忍无可忍，横眸瞪了男子一眼，这一眼似乎要将男子的样子牢牢记住一般，带着刀子一般的锋利和悲凉。
只是横眸一眼，却已经透着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气势。仿佛就算他现在已经沦落至此，他的一个眼神仍旧能让这个以强欺弱的男子退缩。
人群突然变得很安静。
“住手。”恰巧此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缓解了这一刹那的尴尬。
说话的是一个女孩，嫩黄色衫子，藕荷色裙子，打扮地春意盎然，虽五官不见如何惊艳出色，但也看得出是大户人家小姐。
女孩径自走上前扶起小乞丐道，“你还好吧？”随即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他们，不值得。”
小乞丐闻言却笑了，“所以你拦下了他们，是他们的幸运。”与他脏乱不堪的形貌相反，小乞丐的声音温柔好听，悠悠的听得出笑意，也听得出杀气。
女孩微笑不答。
身后的丫鬟已经伶俐得拿出作为补偿的银子给那个男人。
“他偷你的银两可还给你了。”女孩扶着小乞丐坐起，随后站起面对这个正在点数银两的男人，甩手就是一个极清脆的耳光！“这是你欠他的。如果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当街打人，结果是死，明白了吗？”
那耳光中蕴含内力，直打得男人半边脸紫涨如猪头，一口牙也被打烂大半。这男人遭此侮辱，登时挥拳上来论理。
旁边的丫鬟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腕道，“我们小姐可是念雷堡堡主的女儿向晚琴！打人也要看清楚这是谁！”这丫鬟出手如电，显见也是练家子。
丫鬟的话语换来人群更加不可置信窃窃私语，“还不快滚？”丫鬟横眉竖目喝道。
那男人摸着半边脸走了。
“我这一个耳光够换他一条性命么？”女孩回过身来问男孩。
“你并不是真心想救他。”男孩擦了擦唇边的血迹，以他现在的状态和向晚琴对话，却丝毫不感觉自卑。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为这种败类脏了手，可不值得。”女孩挑了挑眉峰——他们都知道刚刚这男孩一时气愤，竟打算不顾自己伤势而催逼内力伤人，所以女孩说‘住手’，其意便是阻止男孩胡来以致伤人伤己。
“这个，送给你。”说罢女孩从袖口掏出一个晶莹可爱的玉佩，上半部分莹白下半部分翠绿，白色的是一朵半开莲花，翠绿的是碧波荷叶，浑然天成匠心独运，一瞧便知价值不菲。
“你不应该做乞丐，那不适合你。”女孩声音很轻，“无论经历什么样的波折，既然你决定活下来，就应该已经决定去担当了是不是？”
男孩再次怔住，握着手上的玉佩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女孩站了起来，“锦鲤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说罢她走了。
留下小男孩，依旧怔怔说不出话来。
向——晚——琴——啊，那在他绝望生命中惊鸿的一瞥，就像、就像一道最暖最暖的阳光，照亮了他整个、整个灰暗的生命。晚琴、晚琴···如果你没有死···如果你没有被白定天一剑刺死···我一定会娶你的···风离绝今生早已无情，只是不能忘记你，不能忘记那一个眼神，那一朵微笑，那一段平生仅有的···温暖。
画面突然凌乱起来，从苗疆回来的男孩赶到念雷堡替女孩挡下了第一剑，白定天剑下无活口，那一剑自肩上贯穿，若非他苗疆身法纯熟，这一剑已断无活下去的道理。
白定天收剑，冷笑道，“小子好身法，我看你倒是好苗子，今为惜才倒且饶你一命。”说罢他掉转剑尖，对着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女孩——一——剑——刺——下！
“不——！”漫天漫地的血红色！那一剑刺下去！那一剑让风离绝漫天漫地只看得见血一样的红色！血一样凄惨—血一样卑微血一样——绝望—这样的一剑——已经——注定——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不——！”风离绝猛地坐起！抬眼依然一片的血红！
最终他安静了下来，只是一个梦···而已。他只是一直在重复地做同一个梦···而已。伸手拿起枕边的玉佩，佳人已去，唯有这玉佩依旧光华灿烂宛若当年。
将玉佩抵在额头，风离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里很乱。
心动么？面对白定天的女儿···面对那个聪明绝顶的女子···真的很难···很难不去动心···但忘怀么？如何要忘怀当年那一朵微笑，当年那春花一般的颜色？
一个是想爱不能爱，一个是能爱不敢爱。
一个已经死了，而另一个被他变成了一具傀儡。
明明知道是不共戴天的敌人，明明是杀了晚琴的凶手···可是动心···可是契合···可是心痛···都是无可奈何，都是控制不了的···事情。
手上的玉佩印着月光尤显灵动，风离绝沉默地在指尖辗转着玉佩，突然低低说了一句，“爹爹···娘亲···若你们还在···是不是会告诉我···该怎么办···”
月上中天，月色越发清淡冷凝，所以在这样如霜的月色下，没有人知道这个北方独步天下的霸主，会一遍一遍喃喃地问着自己早已逝去很久的双亲。
南方也同样是月色如霜，而人在这样的月光下，也最容易感觉到清冷凄凉。
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
“听雨，听说你···”龙笑无一脚跨进二堂主白听雨所在的‘玄雨夜吟’，走进来就发现白听雨正在涂伤药，肩上的淤血即使在烛光下分外紫黑狰狞。
白听雨闻言平静地拉好衣裳，对这样的伤势显然习以为常——毕竟她作为笑尘山庄五堂主之一司掌暗杀，又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顶尖杀手，平日里受点伤也是理所应当，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倒是龙笑无抿紧了唇角，一贯玲珑笑脸顿时罩上了寒气。
也难怪龙笑无如此生气，他这从小的青梅竹马从来就不知道极限为何物，个性又倔强，又从不听人劝说，是一等一的杀手，也是一等一的受伤频繁，平时龙笑无是深知这女人‘只要还没死掉就可以当作没有受伤’的脾气，所以多次嘱咐她要多加注意，结果这女人还不是当耳旁风？最近更听说她肩上伤势恶化，让他急着过来瞧瞧，结果一来就瞧见她在伤口上涂抹最普通的伤药！
拜托！这伤口带紫泛黑，白痴都知道这应该是中毒溃烂的迹象，这女人居然以为涂了最普通的止痛药就可以了？不痛了，就代表伤口好了？不痛了，就代表那个伤口，从来没有存在过？
“是你。”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说？”龙笑无讲这话的时候语气难得平淡，平淡中却透出一股子冷意。
白听雨不答。只是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向龙笑无走过来，每走一步，杀手特有的杀气就越发浓重地掠向龙笑无。
终于她走到了龙笑无的面前。
今夜月光极好，借着月光更是可以看见白听雨乌发雪颜，烈焰红唇，冷极艳极，不负江湖‘玄艳惊鸿’的盛名。
她走到龙笑无面前，蓦地仗剑而起架上龙笑无的脖子！
白听雨的贴身兵器泫吟剑在月光下泛出锋利的光！——这一把泫吟与当年北方的屠城齐名，也算当世名剑，是笑尘山庄杀手堂堂主代代相传的信物。
“就算受伤，笑尘山庄除了求雾，也没有一个人替得了我的位置。龙、庄、主。”白听雨的泫吟一出即收，动作利落非常，虽是冷冷一句，配上这迅捷的身手却气势如虹。
“听雨，我不会再允许你出去执行任务了。”龙笑无语气冰冷，“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养伤。我会让专人给你诊治伤口。”他在听雨出剑的时候就已开口，那泫吟剑一出一收竟是丝毫未影响他讲话的速度。
白听雨抬眼，与秦倚雪明媚秀丽宛若春风中的一朵桃花不同，她的美是冷艳到极处的剑锋，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这是命令。”龙笑无平日罗里吧嗦，当真动怒却是惜字如金。
“怎么？现在倒要和我摆起庄主的架子来了？龙庄主？”白听雨嘲讽道，“庄主的命令我自然不敢不从，小的我现在就去休息，庄主请回。”
“听雨！”龙笑无沉声喝道，语调有受伤之感。
“不要叫我听雨。你没有资格。”她转身要走。
龙笑无却猛地从背后揽她入怀！
白听雨一僵，感觉到那些痛苦、矛盾、无可奈何都通过这个拥抱，通过气息肌肤传递给了她。
“笑无你···” 一句话未讲完她就住口，竟似有些懊恼。因为这一句话已经透露了太多她未出口的···关心。
龙笑无不开口，也不松手。手臂越收越紧，明明不留一丝余地但却巧妙地绕过了白听雨肩上的伤口。
他的手臂是他的城，不给她逃出去的可能，他的声音是他温柔的海，困住了她所有的乾坤。
“笑无你有事瞒着我。”她突然有些苦涩，“就像我···也有事瞒着你一样。其实我不相信你是会为了所谓名利而娶那乾霜阁阁主的那种人。我一直不相信。”
但这句话却让龙笑无骤然放开了白听雨！原本缓和的气氛再度僵硬起来！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我这庄主的位置就岌岌可危了。那些老家伙妄想扒皮拆骨将我赶下庄主之位，记住，那只是他们的妄、想。我是不会向那些老家伙低头的，为了这个，我可以不择手段。而且，这不正是白听雨你希望我这么做的么！”
此刻的龙笑无冷冷嘲笑，终于流露出了他玲珑笑脸背后的凉薄。
白听雨则闭上眼睛，一瞬间她的脸色显得很苍白，一滴眼泪凝在睫上不肯落下，透着伤口裂开不再愈合的凄凉。
龙笑无有事瞒着她。这件事，和另一个女子，和他的未婚妻，和白临霜有关。
和她无关。
抬眼望月，只看见冰冷月光，残剑凄凉。
龙笑无，白听雨在心里苦笑着默念，我和你那么多年的甘苦与共，原来真的、真的敌不过荣华富贵、敌不过权利野心啊。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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