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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堂 ...

  •   第三十四堂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雕栏画栋,檐牙高啄。
      皇宫如何富丽堂皇、极尽奢华自不必详述。
      只凭大殿之上比三层楼还要高的红木鎏金房梁就让我叹为观止。

      郑承之不在,郑邦早早等在殿外,准备与我爹同行。
      行至殿下,一路低头沿着大红色绒毯向前,在距离高台三丈外停下,叩拜,极尽尊崇。
      这十几年里,我都未曾有过如此小心翼翼,根本不敢抬头。

      我随父亲叩拜,他跪在我前方,微发福的身形前所未有的高大,此刻献礼却也稍许颤颤巍巍。
      皇帝内侍颔首收下。
      堂上人慵懒的声音带着不怒自威的优雅之意,他道了句“平身”,我本能地搀扶着我娘起来,岂料自己的双腿却忍不住地打颤发软。

      而宋相的桌子就摆在我左前方……我压根不敢去看宋辰时。

      简直不能更怂了好吗!!

      宫女正要带领我们一行入席而坐,孰知高堂上、坐于皇帝右侧的太后清冷启言:“皇帝,时候还早,何必着急着开宴?”

      言下之意,她还想看看我……

      随后太后视线往下,我这时真的承认我认怂,是真的很怂;我一点不敢去触碰她的目光,直觉她的眼神就这么打在我身上,不住打量,我全身如冷风灌体般生生打了个寒颤,手脚冰凉,且背后开始生冷汗。

      我爹听闻太后之言并未随宫女迈开步子,我娘在府中瞧着市井,到了这宫里,倒丝毫不显怯场。
      我……
      我……

      我安慰自己,我这么怂,一切只因为我太惜命。

      “关爱卿的长女——关乐珊?”太后言辞悠悠,饱含意味。
      我被提名,身子猛地一僵,脑袋却本能地上扬……
      四目相对,太后的艳丽与贵气完全是市井的我无法想象且企及的,她就随性地坐在那里,疏离而淡漠,强大的气场让你无故地仰望,心甘情愿地称臣。
      只一瞬,我又立刻低头,这就是皇家威仪。
      宋辰时该有的家教。

      我娘反搀扶住我快又要跪下的双膝,这时我才求救似的敢与宋辰时对上一眼……

      他今日衣着光鲜,立领敞袍金丝纹边,银冠束发,剑眉英挺,一身贵气,堪与高堂之上的皇者比试一番。
      他一杯下肚,嘴角隐笑,抿着唇线,脸颊稍鼓,似在……暗笑。

      你老婆没出息你瞎乐呵个什么劲啊!

      太后未再启唇,高堂上皇帝左手边的一位羽裘白裳的绝色女子却忍不住开口:“这位便是……”
      “是朕表弟,宋辰时未过门的妻子。他们将在下月月头策婚。”

      堂上女子杏眼微眯,面容有趣,“原来如此。”她身子前倾,似要将我里外看个明白,我眼睛聚焦在宋辰时事不关己的那张俊脸上,只余光瞧见那位贵客正朝我看来。
      我回视,她不似太后,并未能那般震慑到我。

      想必此二人便是来朝朝拜的西戎首领与王妃。
      不过我自小到大未曾出过长安,不可能与她相识,便兀自垂眸,那番眼神也不去回应。

      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王妃似乎对我和宋辰时的婚事很感兴趣。
      “本宫瞧姑娘一身华裳,面容通透,的确可人。不知姑娘能否与本宫分享一下,你与宋公子的感人故事?”

      听听!听听!我处个对象她都要过问啊!
      我不比你们能在草原上驰骋能在马屁股上谈恋爱啊!一个摔倒一个滚落就是断手断脚啊!我能有个什么肝肠寸断感人三尺的好故事来博君一笑证明情比金坚啊?

      “若哀家没有记错……王妃与宋相的小公子,似乎是旧相识的。”

      “不错。”

      哦,原来你俩还认识?

      认识……认识?!
      我蓦地抬头,高台威坐、仪态端庄从容的西戎王妃巧嫣杏眼眼眶微深,肤色在一身西戎首领的映衬下倒也显得颇白;她手势优雅地扶了扶发间珠钗,一颦一笑都非常恰当。

      的确……有些许眼熟。

      太后随笑,“那也可真巧了。年少相识,如今王妃又能参加辰时的婚典,的确是缘分。”

      西戎王妃神色清明地望着堂下,一语双关,话里有话:“缘分倒不敢说。挺赶巧便是了。”

      太后不再接口。她也正了脸色,倒是有意替我开脱:“你们先入席吧。”

      宫女将我们就近引在宋相旁边一桌。

      我觉得西戎王妃瞧我的眼色别样的狠戾,犹如草原上最凶猛的野狼。虽然她一度浅笑视人,却让我瞧着不寒而栗。

      意料中的风头半点没出,吹拉弹唱舞太后一样没让我干……就真的这么放心将自己最疼爱的孙侄儿交付于我手上?
      我才不信。
      她最初瞧我的眼神能让我浑身毛孔都竖起着冒冷汗,光这点我就不信她后来的松口没有缘由目的。

      心惊胆战地度过了两个时辰,我与爹娘起身退殿。
      宋相欲与我们同走,却被皇上喊住了步子。
      郑邦与我爹同乘一轿,我则安安心心与我娘一部轿子。
      我娘捏着我的手,不想她手心都蓄满了汗水,出了宫门才面色放缓。

      “刚才真是快吓死我了……为娘真怕太后会故意出难题挖苦你。”她明明装得很好。
      “是啊,”我摇了摇她的手,感叹之余,心有余悸,“可是为什么没有呢?”
      不仅没有半点为难,最后还似乎与我站在同一线上……与西戎王妃对着干。
      能让大齐最为尊贵的太后放缓手段、与我这个小丫头片子一致对外的,原因只能是一个——保全国体。
      要说我和太后的共同点,也只有一个,我们都是大齐人。

      “也许是,我将来嫁去了宋家也算是太后的亲戚……所以她不愿让我难堪?”

      “闺女,你太天真了。”我娘压低了声音,手阖着嘴轻靠近我,“后宫嫔妃千千万万,太后对皇上的妻儿都不一定挨个都喜欢,甚至会帮个别的铲除不顺眼的……宋小侄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与他门当户对的……那西戎王妃你瞧见没有?她才是与宋小侄真正门当户对的。若你完全不能为皇家带来利益,她要你何用?”
      “太后对你不满,从她满身威严地无形中对你施压,以及至今未下懿旨钦赐你与宋小侄的婚书就该明白过来。”
      我娘拍拍我的肩,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与口气对我详述了这一我一直不愿相信的事实。

      可……
      依旧不对呀。

      “太后不同意我,她大可让我出尽洋相,何必适才还在朝堂上不给西戎王妃面子?”何况我与宋辰时的婚事,她虽未点头,也没勒令不准。
      最多……就是没有懿旨,自己嫁娶就好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许你某一方面对她有用?”我娘继续猜着。

      我一愣,“什么方面?”我能有什么方面是她垂涎欲滴的?

      我娘打量我再三,非常不确定地开口:“也许……也许太后是觉得……嗯,觉得宋小侄太过于优秀,袭承了相位后将来可能威胁到皇帝的地位……故而……”

      我眸色越来越冷,我娘却依旧不止住。
      “故而觉得娶你过门……也许能拉低一下宋府的威胁?”

      ***

      又提心吊胆地过了三日,我爹与朝臣陪西戎首领逛了御花园,去了水榭台,看了藏书阁……西戎首领义渠乱,虽有一身本事,骨子里却偏爱笔墨书画,心有理想便是能如中原文人男子般一身书卷气。
      皇帝何其慷慨,提前打听过他的爱好,当下便赠与了他一套绝世孤本,十分旱显珍贵。

      义渠乱自然开怀,亲自捧着那一套硬纸鎏金镶边书籍,笑得爽朗非常。

      这套书皇帝自己也非常喜欢。
      与人玫瑰,亦得熊掌……
      小小典藏书籍算得了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义渠乱手上那二十多份外境大小邦国、承认以大齐为首的羊绢纸书!

      而西戎王妃则与皇后与太后在御花园里赏花赏景、瞧玉器瓷器,总之都是些精致的小玩意儿。
      草原上的女子自然比不得江南水乡的姑娘有闲情闲时、打扮精致。由于夜宴上的事,太后对西戎王妃稍显热情,涂脸的擦手的金饰银饰云母石等一连送了许许多多……
      反正是只字不提宋府的事。

      太后不提,王妃却可以问。
      她对宋府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与探究想法。
      至于如此狂热的原因,牵连到年少时意气风发,二人相处过一阵便可应付。
      可谁知道她如尾狐般狡黠的双目心中到底是在算计些什么呢?这让皇后蹙眉望向太后,太后戒心大起。

      王妃与首领,典型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若对方只是娇纵过度那便也罢了。
      怕只怕……

      正当大齐国最尊贵的两位妇人都心念麻烦时,义渠乱及时出现,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天真笑意,将王妃带走了。

      眼瞧着我与宋辰时的婚期愈来愈近,不懂太后心中是如何想法,在四月底,关府迎来了太后懿旨与皇上赐婚……我娘守得云开见月明,小妹却泪眼灼灼地一把搂紧我的手臂。

      谁与谁是真的亲,再不用我多说了罢?

      我爹与我娘对了一眼,二人接了旨一道送公公出府去。

      他二老回来时,却是三人行。
      身后多了个多日不见的齐嘉裕。

      他面色并不太好,我娘快步迎上来,轻声附耳道:“这位据说在门口等你好久了。”我娘说着,忽的拍打一下我的手腕,眼神有些慑人,“都要嫁人了,有些事情该说清的,你都给我捋顺了!书生傻呆呆地杵在家门口,你让别人见着了作如何想法?”

      我该欣慰吧,她倒是挺会为宋辰时想的。

      我悠悠点头,我爹没来说我什么,我娘这些话讲完,倒也揭开帘子、自前厅往后厅去了。

      彩绣和小妹随着我娘一道离开。
      只有管家状似不知情地杵在前厅门口,负手而立,目眺远方,招风耳立得别样地直。

      我与齐嘉裕关系不咸不淡,虽知他心中有些许情谊,但那毕竟是没有回应的,我心中坦荡,倒也没什么该不该回避的问题。

      齐嘉裕这次过来倒不是来寻我吐苦水的。

      反而是为了那位笑容可掬、与老伴惺惺相惜几十载、之前日日送我甜橘子吃的蒋闫老夫子。

      “蒋闫夫子?他、他怎么了?”
      我听到这名字,心里一怔。第一反应自然是老人出事了。

      齐嘉裕有意吊我胃口,脸上却显露着稍许嗔怪之意。
      他瘪着嘴,只让我猜。
      我哪有那份闲心思。
      不过没想到一个知书达理的白面书生也有这般调皮一面,也挺令我惊讶的。

      两个字——年轻啊真是年轻!
      辰时的朝阳总是最夺目、最有活力的。

      他告诉我五月初一是蒋闫夫子老伴的生辰。
      他这么一说,几月前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在脑海中全部汹涌而出。

      “现在,六十一岁都过了,她已经六十五了。”
      “准备在明年她六十六生日,好好再为她办一场。”
      “到时候,我请你们,你们可都不准推辞。”
      ……

      齐嘉裕正色问我:“你来不来?”
      我疑问:“你为何不直接在这里告诉我?”
      他面容平静地说:“你去了就知道。”
      其实就齐嘉裕今日来找我的目的而言……我心里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直觉隐隐绰绰地将有不如意的事情发生,可自己却总不敢相信。
      蒋闫夫子的确是口头上邀请过我与宋辰时一道去为他老伴庆生,但他连我家住何处都不明,一身老骨,又如何托人捎到口信?

      我双手捏了捏拳头,松了口气,“我去啊,你带路吧……我也有许久未见到蒋夫子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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