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先生教得好》洛小夜

35、第三十五堂

　　第三十五堂

　　第一次不请自来地去蒋闫夫子的宅子，我在府中库房挑选了一些别家送给我爹娘养身补身的东西，捎了块触手温软的红色魄玉，又去到门前集市提了些新鲜水果。
　　我和宋府定亲的事招来了许许多多上门送礼之人，这倒让我今天也算有了交代。

　　蒋闫夫子的房子挨在山脚，山上是个土坡，翠翠绿绿，植满了橘子树。

　　他家是木屋，不大不小，非常简洁，瞧着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田园恬静之感；前面围着个小院子，做了几个鸡鸭鹅的围栏，不过干巴巴的泥地上打扫得很干净。

　　齐嘉裕欲帮我拎东西，我只把水果篮子塞在他怀里，我心里对齐嘉裕有芥蒂，行路间和他一前一后保持了绝对的距离。一直走近蒋闫夫子家门口时才并肩而行。
　　蒋闫夫子彼时正在后厨准备吃食，闻见门口动静，他的夫人微伛偻着后背拄着拐杖从后堂来前。

　　她的头发花白，但梳得十分平整；一身不算名贵的简朴绸衣，倒也是能隐射光泽亮滑的。双目浑浊眼神不定，倒还是看得清人的。
　　她朝我们看了许久，久到我站定在家门口、腿都有些发酸。

　　她忽然朝我们笑了一下，眼睛眯起弯弯，眼周皱纹细密攀爬成一片，嘴唇也变得很薄。她年纪很大了，不知什么原因脸色蜡黄，也比蒋闫夫子显老几分。

　　她的笑容非常慈爱，就好似每次我见到画璟那种由衷又带有亲情关系的笑靥一般。

　　她慢慢把手抬起，带着小颤的，朝我们招招手。嘴唇一噏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与齐嘉裕对了一眼，齐嘉裕率先抬脚埋进屋里。
　　他放下水果，过去扶她就近坐在带扶手的椅子上。

　　我木讷地依旧杵在原地，倒不是怕生，而是竭力搜刮着脑中的阅历：我该如何称呼她？
　　好在齐嘉裕扶她坐下后就去后堂寻蒋闫夫子了。

　　我站在门口也不是事儿，瞧蒋夫人面容慈祥，就勉强举了举怀中的事物，也回冲她笑笑。
　　我走过去，将补品一股脑儿全堆到四角桌上。
　　我弯下腰，顺了顺蒋夫人的背：“你好……我也是书院里的，和蒋闫夫子一样的。”
　　也不知她听懂了没，只轻咳着对我摆摆手，示意我坐下她身边的长凳上。

　　蒋闫夫子很快出来，只不过比之我记忆中的样子……如今的他稍许衰老，一头白发，有些蓬糟糟的，抬头纹很重。
　　不过他的眼中是带着喜悦与激动的。

　　我手在蒋夫人肩上轻轻拍了拍，便笑着起身迎了上去，“蒋闫老夫子！”
　　许是适才在剥菜叶洗菜，他一身菜气，微湿有些冻红的手捋着胡子笑得开怀，“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
　　随后他快步走到夫人身边，向她解释：“这位是我的学生，昨日来过的，你记得吧？这位……这位曾与我共事过，很活泼的小姑娘。”
　　蒋闫夫子的语速很慢且声音很大，想必是他夫人年迈耳朵听力不济。

　　我走过去蹲下在她面前，学着蒋闫夫子的模样又朝蒋夫人自我介绍了一遍。

　　这下蒋夫人很明显是听懂了，她稀疏的眉毛稍稍抬了一抬，咧着嘴重重点点头。

　　此番前来，并未有听闻发生心里臆想中不好的事，我心中顿时一松，舒了口气。我看了眼齐嘉裕，他着眼在蒋闫夫子脸上，笑意却不达眼底。

　　蒋闫夫子对我的意外到来很是惊喜，我非常自然地问他何时为蒋夫人办寿宴，他却稍有惊讶地与齐嘉裕对了一眼，随即收敛表情朝我颔首。
　　“好好好，只要你们不嫌弃老夫这儿的野味瓜果，三日后……老夫自当好好款待。”
　　蒋闫夫子是笑着说这话的，只不过声音有些紧。

　　我们三个齐嘉裕拿椅子，蒋闫夫子与我搀扶着蒋夫人到屋外晒晒太阳。
　　她腿脚不是很便，我顺手拿了条一道带过来的绒毯子铺在蒋夫人腿上。而后又从怀里摸出那块魄玉，递给到蒋夫人细纹深刻的手掌心里。

　　她把手轻轻往外托，似乎有些局促不敢收下，回头去望自己丈夫。
　　都说老人就是孩童，我觉得他们二老这一眼神交汇的瞬间，蒋夫人如捡拾到喜爱之物却不敢拿起，蒋闫夫子如大山般给她依靠温暖，照顾她帮她做决定。
　　心里满满都是温暖。

　　不由得想起了这些天非常忙碌不见人影的宋辰时。
　　又想到了与穆瑜交好的馨兰与……步步紧逼的西戎王妃。

　　随后，一个骇人的想法在我脑海中顿然成型……

　　其实若把馨兰比作西戎王妃，其中巧合与可能比比皆是。
　　馨兰与西戎王妃同样来自塞外，同样是马格，出现前后只相差了两个月，而也许唯一知情的穆瑜却在这时去了西戎……
　　我蹲着盯着地上往墙角缝隙中顶着大块粮食往土地裂缝里前进的蚂蚁……心里却越来越慌。
　　怪只怪当日我未曾抬眼仔细去瞧西戎王妃，她又距离我太远。

　　唉。

　　我朝着蚂蚁窝深叹了口气。

　　齐嘉裕搬了小凳子过来，放在我身后。
　　他垂了眼眸，蹲到我右侧来，“在想什么？”
　　我有些局促地看他两眼，摇了摇头。
　　我环顾了下，发现蒋闫夫子不见了。

　　“蒋夫子继续去里面煮饭了……”齐嘉裕说得犹豫。
　　可我此刻满脑子都是馨兰那张眼阔深刻高挺鼻梁的脸，也没采到他探究的眼神。
　　须臾，他提醒我般对我道：“你要不要进去帮蒋闫夫子洗菜？你们很久不见了……他还不知道你和宋先生的婚事。蒋夫人这边我看着。”

　　他这么说，已经暗示得非常清楚了。
　　宋辰时离开书院、宋辰时是宋府小公子，宋辰时不久将与关府结亲……这些一说一连串的事情，他离开前必定会与书院掌事交代清楚。就算没有交代，书院中对的是高官子弟，富商之子，宋辰时贵为丞相之子却屈尊降贵去到书院教书育才，实在罕闻；就冲着培英书院当日试行春闱时候总掌事那招摇劲儿，他如何不会朝外在内直言吹嘘得紧？

　　可齐嘉裕却说蒋闫夫子不知情。
　　他日日在书院教书，这太匪夷所思了。

　　心中刚放下的不安又油然升起。

　　我拢了拢裙摆，勉强咧嘴与蒋夫人道了两句，她笑眯眯地朝我点头，粗糙的手掌心盖了盖我的。

　　渣了一个晚上的lol=-=明后补上三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