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歌》梵璎珞

4、竹落无声，人落有情(上)

　　经过四天的长途跋涉，临近午时，我们终于来到了落竹苑——天下雅人逸士趋之若鹜的修身之所。

　　彼时的落竹苑阴沉挤压，天光暗淡，有珍珠似的雨滴从天而降，洋洋洒洒，在竹叶上留下清脆琮瑢的回声，我和辰汐正躲在一间黄漆独庙里避雨。径自将一头湿发散开，不管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淋的半湿，我跑到门口，伸手去接屋檐上滑下的莹莹水珠，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微叹了口气，辰汐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惯带的青色手帕，将我脸上、手上的雨滴擦干，拉住我冰凉的双手，温暖的仿佛冬天里暖手的暖炉。

　　“不快找件衣服换上却在玩水，药的味道，还没尝够？”他眼角低垂，嘴角的笑意还在，声音也还缓缓浅浅的，听在心里，却听出了一丝冷意。回想起前几天喝药的场景，我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寒噤。

　　“不玩了，不玩了，我马上就去换。”连连保证，我抬头盯着他有些冷硬的下巴，“别生气好么？”

　　“我没有生气。”抬起头瞥了我一眼，声音里总算有了些暖意。

　　“这就好、这就好。。。。”我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

　　“你也有害怕的东西？”有些好笑的看着我，辰汐笑道：“我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我当然天不怕地不怕！”我理直气壮的反驳道，“我只害怕辰汐哥哥开的药！”说罢吐了吐舌头，“苦死了！”

　　“哧”的一声，辰汐再也没有忍住，笑了出来，微弯的眼角衬得他那张清俊温和的脸，分外好看。

　　磨磨唧唧的将外衣换好，辰汐清越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雨停了，故人也快到了。”

　　“恩？”我迟疑了一下，有些疑惑，辰汐并未解释只是将投向远方的目光收回，嘴角上扬，深瞳里却依然沉静一片。

　　“公子爷，我家主上派我在此恭请你的尊驾。”一个身着竹青色长袍的年轻人抱手垂立，声音刻板冷静，脸上不含一丝表情。

　　“烦劳了。”说罢，不带一丝犹豫的，辰汐牵起我的手，拉我坐进一旁备好的软轿中。

　　“好大的架子。”我不情不愿的坐进轿中，自言自语道。目光在软轿中打了个转，我的实现最终还是落在了辰汐脸上：他身著一件纯白长衫，外套一件淡青色暗竹细纱广袖，干净素雅，漆黑如墨的长发被青玉发冠箍在脑后，平添一份飘逸俊秀，剑眉秀挺却不张扬，黑瞳如墨，略显沉静，薄唇微扬，不显嚣张，温柔的让人想起春日拂面的微风，舒服的仿佛秋日午后的旧梦——仿佛碰一碰就会碎了，幻化成一池碎影，捞不起，忘不掉。

　　“溪桐？”感觉到我有些呆滞的目光，辰汐转过脸来，有些讶异地轻问。

　　木然的伸出手，我请抚上他的脸庞，有微凉的体温浮上指尖，我傻傻地笑了：“辰汐哥哥，原来你真的存在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没有对我的失态感到厌烦，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笑着，黑瞳里一片温柔。

　　“公子爷，我们到了。”帘外青衣男子的话静静的传入，辰汐笑了笑，伸出手摊开在我眼前：“溪桐，我们走吧。”

　　像是被他眼底的笑意点燃了，我的脸颊迅速飞上一朵绯红，我应了一声，随即牢牢地抓住了他宽厚温暖的手，仿佛一辈子再也不愿松开。

　　跟着他跳下软张，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萦绕在一片参差高竹中的邸宅，红墙碧瓦，重重叠叠，庞大却不显张狂，华美却绝不奢侈。

　　“公子爷，主上已在竹园等候多时了。”青衣男子抱拳回话。

　　微微颔首示意，辰汐不再停顿拉着我径自向宅院后边走去。

　　“晨歌夕梦，生亦何欢？浮生散尽，繁华终落。”淡淡的声音响起，竹林深处，一个浅影径自吟道。

　　“竹落无声，人落有情。世间百态，归于沉静。”静静地回应着，辰汐的表情依然清雅温和，不减一分。

　　“辰兄，别来无恙。”看到我们靠近，那男子斜睨了辰汐一眼，唇角微挑，勾出了一道嘲讽的笑，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辰汐只是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温柔，沉默。

　　那男子却已忍遏不住，拂袖而立，唇角的弧度加大，凤眼微挑，射出凛冽的光，下一刻蚀骨的话就从男子口中跳出：“好一个‘竹落无声，人落有情’！我倒想问问，你的情从何而来！”
　　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此刻的辰汐，安静得仿佛提线木偶，动也不动。
　　反握住他的手，我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子，话就不自觉冒了出来：“你这人怎么这么凶！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犯得着这么挖苦人！你以为你是属鸡的，尖酸刻薄！”
　　像是才注意到我的存在，那人将目光在我脸上打了个转，嘴角的讥讽更甚：“奥，我说呢，你这种人会有什么情，原来是新勾搭的小姑娘呢，哼！”
　　有些气极，我挣扎着就要找他理论。
　　“溪桐，别闹。”辰汐终于启唇，拽住我的手，他的眉头轻皱，语气却仍然和缓。
　　“哼，辰兄可真会哄小姑娘啊，几句话就让这小姑娘服服帖帖的。”那男子笑得很魅惑，话确是冷的。
　　“洛兄，”他微微转身，看向眼前的男子，“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不能？”那男子笑了，“辰汐，你什么时候也这样虚伪了？你大可以直说，你不敢说。”
　　“姓洛的！”我再也忍遏不住，冲过去拽住他的衣襟，“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讨厌！你既然不相信辰汐哥哥，还找他来做什么！满身都是刺，你以为你是刺猬啊！这样说话有多伤人你知不知道！你们既然是旧友，彼此的人品，习性还不了解？在这里哼哼唧唧的，你还是不是男人！”
　　被我一顿抢白，那男子不怒反笑，“这个小姑娘，有意思。。。。。。”
　　“溪桐。”辰汐微微笑了，声音温柔细致，“没关系的，洛兄说笑呢。”
　　我抬起头，果然从男子的眼中看到促狭的笑意。有些尴尬地松开握着男子衣襟的手，我摸了摸头:“姓洛的，下次开玩笑提个醒。”
　　“哧”地一声，两个人都笑了。
　　一只手搭在辰汐肩头，洛竹卿笑的很是谄媚：“瞧瞧，你是从哪得的这个活宝，那天不要了就给我奥。”
　　彼此已经熟识，伸手拽住他一绺头发，我笑的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不闹了。”洛竹卿邪魅的双瞳眯起，有些讨好：“小姑娘，我们要谈正事了。”
　　恨恨的放手，我跑到他刚刚坐的地方，提起茶壶小啜了几口。留下辰汐与洛竹卿在一旁密语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