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歌》梵璎珞

3、行途漫漫

　　天高云清，一望无际的乡间小路上，有点点鹊鸣清脆入耳，凉风习习，有一种宜人的坦荡。

　　“落竹苑好玩么？”缓缓前行的马背上，紫衣轻纱的我一手拿着还未啃完的冰糖葫芦，一手握住马的缰绳，嘴里还不住的哼哼道。

　　“如果我说不好看玩，你就乖乖回家？”轻叹了口气，似乎对我的不雅风度无可奈何，他启唇笑言。

　　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有些气急败坏：“哼，就算不好玩，我也要玩，还要拖这你一起。”

　　被我的话一闹，他不气反笑，清越的笑声从嘴角溢出，仿佛所有的阳光都集中在他身边，灿烂明亮的不忍正视。我不禁脱口而出：“而且，有美色可看，何乐不为？”说罢，我才恍然回神，脸颊就不自觉红了起来。

　　他像是无奈极了，略略摇头，眼角的笑意却再也抑制不住，像夕阳下的鳞波，缓缓的淌了出来，荡漾成一片春光。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那么容易的就沉醉在那片如墨的漆黑里，似乎，只要那双深瞳里能倒映出我的身影，我就可以放弃一切。可是为什么，选择真正降临的时候，一次次的我，却总是犹豫不决，心里想着不愿伤害任何人，却总将最在乎的人伤的很深？后来我渐渐明白：因为珍惜，所以迟疑，所以害怕。因为，我是那样不想伤害你。也许你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在你的黑瞳深处，时常显现着名叫悲悯的光，可惜我一直都没有看懂。

　　“小心。”一直纵马在身边缓缓而驰的辰汐突然压低声音，提醒道。

　　我还未回过神来，眼前突然跳出了几个黑衣蒙面之徒，手持利刃，身形一稳，便冲了过来。

　　“呀！”马儿受惊，不受控制，带着我径自冲了过去，我紧紧地拽住缰绳，生怕一不小心落下马来。那些黑衣人看到我的存在后，相互使了个眼色示意，然后就分成两组，一组继续与辰汐纠缠，一组直追上来，想要擒住我。

　　从腰间抽出秘密从爹那里弄来的软剑，我压低身子，手指渐渐收紧。

　　突然，一阵罡风从背后传来，我没有犹豫，出剑架住，躲过了一击。手臂被震的有些发麻，我甩了甩手，另一只手回握住缰绳，扬起脸庞回头看了看那个袭击我的人捂臂在地，得意地笑了笑：“入木三分”的苦头，可不是好尝的。

　　“快走。”这时间，辰汐已经打发掉了其余的黑衣剑士，赶上前来，轻声催促。

　　“奥。”我点点头，转过身来驱马而驰，远远地回望与那些黑衣人交手的地方，一片整洁肃静，再无一人。

　　这几天来，这样的情景十分常见，每一次的袭击都被他不动声色的悄然化解，我也偶尔帮点小忙——凭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实在帮不了什么大忙。他没有告诉过我为什么——实际上，除了他的名字，我对他一无所知——我也没有问过，我仅仅是他朋友的妹妹而已，他的过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为什么，我还是那么想知道？

　　再停下时已然是喧闹熙攘的城镇，正赶上依定的集会的日子，道路两旁摆满了小摊点，有相约同玩的文士丽人，男男女女，嬉笑谈闹，好不惬意。夕阳的余晖应在人们的笑脸上，竟弥漫出一种幸福的意象。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了。”轻落下马，辰汐一手持绳，静立远眺。

　　“辰汐哥哥。”轻巧的跳下马，我溜到他身边，拽住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看我们这几天一直赶路赶路再赶路的，那么无聊，我还是很乖很乖的，所以——”

　　“所以，今晚你想出来逛夜市？”含笑的看着我，辰汐悠悠的接住了我的话头。

　　“恩？”我瞪大眼睛，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啊，你猜到了啊。”随即又满怀期待的的看着他，问：“可以么？”

　　“这几天陪我赶路，也是挺委屈你的，我再说不许，岂不太不近人情了？”他笑了，语调是一贯的和煦清雅：“去吧。”

　　“太好了！”拽住他的手跳起来，我得意的仿佛得到了整个世界。

　　“先别闹。”颇为无奈的摸摸我的头顶，他的眼中一片美好：“先要找家客栈住下。”

　　“知道啦，知道啦。”拽着他的手不肯放开，我眉角飞扬：“我们这就去找！”

　　灯火辉煌。

　　小镇的晚上像是被天火点燃了似的，闪耀着琉璃似的光，小镇的人们从白天的疲惫中苏醒，精神奕奕，在摊前，庙后，笑语连连，活跃了生的气息。

　　“辰汐哥哥，好看不？”手上，项上带着串串晶莹的首饰，我扬了扬，笑问。

　　“溪桐这是要把自己装扮成首饰盒么？”微顿了顿，他轻语。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将腕上的串串珠子拽下，吼道：“煞风景煞风景！”

　　“呵呵”地笑了，辰汐的眼角笑意纵横。

　　不时的有少女在我们身边驻足，一双双或是好奇或是留恋的目光不住的往他身上扫，也有相互调笑之音窜入耳中。

　　“我们再去别处转转。”紧紧地拽住他的胳膊，我又开口：“抓紧了，别丢了。”

　　片刻时间，我的手里就多了几只糖人，怀里还捧着热热的桂花糕，嘴里满足的啃着，怡然自足。忽然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我拽着辰汐就往里挤，被我拽的紧着，辰汐没有办法，只能任由我胡来，浅笑着对周围被挤的看客道歉：“借过。”

　　终于到了人群中央，一个素衣的中年男子，长发未束，面容清癯泰然安坐在那里，他的身前有一张矮桌，桌上陈着一张素洁的宣纸，见我们挤进，便提了眼，静静地看着我们，眼中澄然一片。

　　“小姑娘，想不想我为你算上一挂？”那男子微微抬头，眼睛微眯，问道。

　　四周一片唏嘘，我没有在意，径自回道：”好呀好呀，不准的话小心我砸牌子奥。“

　　“仙侠雪晓，心通天念。雪先生，久仰。”一边的辰汐笑了笑，抱拳敬谢，语气客套。

　　“只不过是个老头子而已，难得少侠还记得。”轻摆手，雪晓半仰，一片逍遥自在。斜睨我一眼，他又启唇：“小姑娘，你的心太美，太软，谁能得到是谁的福分。可当心别让它凉了，否则——”他没有接着说下去，缓缓的闭上眼睛。

　　“快说呀！”我有些急不可耐。

　　“溪桐。”辰汐轻执起我的手，笑容温暖坦荡：“雪先生已经说完了。”说罢微微低头谢礼，“感谢雪先生赠言。”说罢，拉着正要扑过去找雪晓问明白的我离开。

　　在转身的一刹那，我听到了雪晓叹息似地话语：“眼睛看得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要相信自己的心。”

　　这样一句话，我记了很久，也忘了很久。那时的我太天真，天真到，什么都没有多想，天真到，什么都不明白。

　　那一夜，我就这样被他牵着，走过冗长的集市，走过喧闹的人群，走过现实与梦境的纠缠，只有他掌心的温暖，干燥沉稳，在指尖，在心间缭绕，挥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