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 ...
-
黄金希宝故意在医务室拖拖拉拉磨蹭许久，宛然是存了不想走的小心思。最后，杨毅东不得不虎下脸，人才不情不愿同校医打招呼出来。
回去的路上，闷热的太阳光笼罩在整个林荫道，两旁梧桐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显得空气里流荡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烦躁。希宝怕热，捡着路边大树覆盖下的狭窄阴凉地，慢慢往前走。
杨毅东不紧不慢走在她身后，瞅了眼手表，嘴巴张张合合，几次三番，都说不出呵斥她走快点的话。他拿起帽子摸了下头发，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在心神不定时才惯有的小动作。
前头的黄金希宝却突然停下不走了，杨毅东不知觉揪起眉峰，这不刚消停会儿，又惦记着给他整幺蛾子。他思量下，正好借此机会单独找她谈谈话。他几步走到希宝面前，坦率道出：“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就说。”
希宝侧过头，斜着眼睛短暂瞄了他一眼，看他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希宝小性子作祟，就是要同他作对，垂下眼帘，吐出气死人的仨字，“不想说。”表明是不抵抗也不合作。
杨毅东瞪大眼，真想一掌拍下去，死拧死拧，他现在总算明白黄金希宝干啥来的，就是专门来考验他的忍耐力。他忽然觉悟，任重而道远。
咕噜噜，紧接着又是清晰的几声，打破俩人无言的僵持。
杨毅东一怔，抬眼看过去。
黄金希宝条件反射，赶忙按住胃部，掩耳盗铃，似乎这样就能阻止肚皮饥发出的信号。她尴尬至极，把头扭到一边儿，咬着下唇。
杨毅东见她那样儿，实在是憋不住，不厚道地轻笑出声。
小姑娘脸皮儿薄，还是很要面子的。她索性豁出去，大大方方承认：“我肚子饿了。”
杨毅东眉毛一扬，不接话。
希宝到底沉不住气，大声叫嚷：“我说我肚子饿了，我要吃饭！”
杨毅东还是不理她，悠悠然无视，径直朝训练场的方向走去。希宝愣在原地恨恨剁了一脚，追上去，距他一步远，一遍遍磨他，摆明跟他耗上了。杨毅东老神在在充耳不闻，突然收住抬脚的姿势，希宝不防，脑门直接磕到他背上。硬得要死，希宝捂住额头，正想指责，杨毅东却回身，俨然是明知故问的口气，“跟着我干嘛？不是对我有意见不想说，那躲远点，看着心烦。”
哼，希宝气得磨牙，脾气也上来了：“行，眼不见为净，最好说话算数，是你让我走的，大热天谁要跟着你，我还不如去超市买吃的，不训练才好呢。”说完掉头就走。
“回来！”杨毅东心道耍脾气耍上瘾了，老子还收拾不了你！
希宝不听他的，反而越走越快。
杨毅东也不急，气定神闲道：“你要是再敢往前走一步，我保证你一天都甭想吃饭。我说话从来都算数！你自个掂量，这儿是军校，是讲服从讲纪律的地方，不是你随随便便耍大小姐性子消遣的地儿。”
一字一句重重砸进希宝的耳里，脚步不禁一顿，她何尝不了解，只是还是会忍不住难受，忍不住愤懑，因为这种生活是父母单方面强加给她，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可是，现如今，除了面对现状，还能如何？她真真是孤立无援。
这种伤感的情绪一上来，鼻子就会变得酸涩。希宝暗暗告诉自己，不准哭，没什么大不了。她最终妥协，听从杨毅东的话走回去。
杨毅东的语气缓和不少：“我希望你能记住军校教你的第一课，集体纪律性，不是你想要怎样就怎样，包括吃饭睡觉这种小事。你已经错过早饭时间，食堂不会给你搞特殊。”
希宝发觉自己无从反驳。
杨毅东深深看着她，不容商量：“现在听我命令，跑步走，目标一号训练场。”
阳光愈发毒辣，晃得人眩晕。在学员们千呼万唤的企盼中，终于传来解散休息的哨声，他们听来简直是天籁。
学员们三三两两坐到阴凉底下休息，负责后勤保障的大二师兄及时给他们补给晾温的开水。妖怪一席人围坐着，几小时的挖灶训练，挖得他们腰酸手痛。正有的没的扯皮调剂心情，刚讲到地方生八系的女生最多，郭猛眼睛无意瞄来瞄去，蓦地“诶”一声，捅捅身旁的齐海锋，兴奋地一指，打断道：“快看！”
“什么情况？”妖怪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霎时目瞪口呆。
齐海锋也好奇：“他们干什么呢？”
郭猛摇头：“谁知道，杨队挡得那个严实，听又听不清楚。不过杨队的战斗力委实强大，那新来的黄金希宝看着挺有个性，还不是乖乖来训练，吭都不吭一声，比朱慧那厮靠谱多了。”
妖怪这人有什么说什么：“大少爷还在军总度假，估摸是乐不思蜀了。”他忒烦朱慧这类的，仗着家里老头有些来头，就当自个是条人物，人五人六样儿，那也要看他们买不买他账，德行。
齐海锋笑，搭着郭猛的肩膀：“老郭，送你四字，退位让贤，咱杨队那才叫威武。”
郭猛直言：“还真别说，杨队搞定女同志的速度当当的。”
妖怪却失望多点：“这就完了，我还以为有热闹瞧呢。”
齐海锋和郭猛齐齐鄙视：“妖怪，你丫什么心理啊！”
妖怪一脚踢过去：“滚！”
三人又开始新一轮逗趣笑骂。
他们有所不知，此时说完，还言之尚早。
希宝盯着手里的面包发愣，包装纸外面依稀还留着他手心的余温。大家解散后，杨毅东顶着张黑脸唯独把她叫到一边，希宝还以为又要训她，其他学员挖灶，她单练站军姿，不就是趁他不注意偷偷换着两只脚着力，不会是被他抓到了，存心到这会儿给她来个秋后算账。
没想到，他不由分说迅速塞给她一包东西，在她还没有意识到前，又意味不明丢下一句：“避开敌方火力侦察！”若无其事找不远处的曹英杰去了，也不知道俩人在交流什么，她不经意捕捉到杨毅东凉凉飘出的几个字，“面包没有，倒是可以给你负重五公里越野加餐。”
曹英杰老实闭嘴了。
希宝后知后觉发现他塞给自己的是一个肉松面包，他什么时候弄来的？居然可以把放水这活做得这般义正言辞。此刻，希宝霍然感觉其实他也没有那么讨厌。她捏着软绵绵的面包，倏然间想到，他似乎也没吃早饭。面包给了她，那他自己吃了吗？
之前那一幕，虽然被郭猛三人无意之中看了个皮毛，不知内里，但一直关注希宝的谭智却看得清清楚楚。接下来的训练时段，他连带着有意无意多瞧了杨毅东两眼。
杨毅东如果连这点警觉性都无，那他搞了这么多年侦查算是白瞎了。他当然对谭智那点自以为隐秘的动作门儿清，莫名其妙的同时，心里就纳闷了，谭智这小子啥毛病，瞧他做什么，难道有话对他说？
原本预备晚饭后把人叫来问问，忙着集合负责新训的战士开了个小会，总结不足，强调该注意的事项，并重新布置之后几天的任务，便把此事忘在脑后。偏不巧，军人委员会的干部临了搞突然袭击，说是几天新训下来，抽查下学员们整理内务的成果。于是他同陈教导一起马不停蹄赶往学员宿舍监督。
一时，学员宿舍鸡飞狗跳，正在洗澡的学员们得到消息，也只得愤愤骂几声，肥皂泡沫三下五除二随便一冲，心急盲慌跑回宿舍临时抱佛脚。
这厢，杨毅东同陈教导刚爬上女生宿舍四楼的楼层，从右边靠中间的屋里焦急跑出来一女学员，看到他们，像是看到救星般，紧忙说：“教导员，快去看看，里面吵起来了。”
俩人当下快速交换眼神，神情俱是一凛，拔腿就赶过去，这节骨眼上，可别出乱子。
杨毅东较陈教导先冲进408宿舍，恰好撞见黄金希宝不管不顾把被子、军装一股脑扔向对面的女孩，嘴里尖声失控地喊着：“我不稀罕，都给你，都给你！”床上能扔的都被她直直扔过去，对面的女学员早呆愣住，杨毅东低头就瞧见几套常服皱巴巴趟在地上。一刹那，杨毅东只觉脑门发胀，太阳穴突地剧烈一跳，他从训练场上下来，还来不及捯饬自个，帽子撸成一条塞在左边的肩章下面，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解下腰上的武装带，挥起来不问缘由就要冲黄金希宝抽过去。
幸亏陈教导眼疾手快，赶忙儿拦住了，“杨队，别，不是，先问清楚再说。”
杨毅东眼神骇人，吼道：“还问个屁，论她把军装扔地上这点就该打！”
黄金希宝眼眶发红，她听杨毅东这样说，头一扭，一副我没错，倔强地不肯服软。
杨毅东益发怒火中烧：“黄金希宝，你想造反啊！不爱这身衣服就给老子滚蛋！”他就想不明白了，一天下来安安分分都好好的，他还舒了口气，小丫头就是脾气大点。他后悔，后悔自己的乐观，这哪是脾气大的问题，完全是无组织无纪律不讲道理，只知道大声撒泼。
陈教导看围在门口的学员越来越多，影响多不好，先把同宿舍的其他学员劝到外边，然后做与希宝争吵的女学员的思想工作，试图问清事情的始末。谁料人也是个拗脾气，死活撬不开嘴。陈教导也不好硬逼，擦了把脸庞的汗，把看热闹的学员赶回各自的宿舍，开始对她晓之以理。
另一头，杨毅东面无表情，严厉地把黄金希宝推倒一边，是真用了力，推得希宝不由身趔趄，后背坚坚实实撞在支撑上下铺的铁杆上，钝疼。眼泪怎样都忍不住，她异常委屈，心里又怕，之前他虽也经常不露辞色，动不动就吼，但从来不见得如此刻这般让人惧怕。脑海里只回放着一个想法，他推她，吓死人地推她。
她不敢眨眼，就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蹲下去，面色冷峻，一件一件，严肃地捡起地上铺散的军装，兀自叠整齐放到床头，瞟都不瞟她一眼，也不说话，越过她向外走。
不知怎么的，希宝就觉得心里很慌，对着他宽厚的背脊，像是失措到找不着方向，不假思索蹦出一句：“你是不是也打算不管我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