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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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宝在门口立定，敬军礼，打了声：“报告！”
“进来！” 张士升双手搁在桌子上，正忙着写材料。
希宝思量着，踱过去，不远不近，等他发话。遣人喊她的时候，适逢他们在训练场上进行抗洪抢险演练，她接到命令跟教官请示完毕就直接过来了。
张士升抬头瞥了眼，后又垂下，手上动作不停，极淡然地交代：“黄金希宝，去趟后门，见个人。”
希宝微愣，虽不明就里，却还是应下出去了。
她一路小跑，猜想莫不是爸妈来了，一高兴，脸上不由装满期待。等她跑到距离后门五十米的方位，她突然停住了前进的步伐。并不是她爸的车子，树荫下静静泊着辆军用猎豹，看来是部队的人。车屁股朝向她，瞧不出个所以然。
心里愈发狐疑，会是谁？
她就势带着疑惑，缓缓走过去，脚步不可觉的带了点儿探究的意味。待走近些，她斜着望过去，车窗敞开着，只瞄到一只黝黑的手臂搁在方向盘上。
正时，驾驶室里的小战士撇头一扫反光镜便看见了她，他神情一震，挪挪屁股，挺直背脊，咧开嘴老激动地嚷嚷：“副营长同志，来了，人来了！”
原来左手边的车头旁还有个人，被越野车身挡住才没发现。
希宝一掀眼皮，正对上他扭头投过来的目光。恍惚间，心猝不及防地荡漾开来，乍一刹那的惊喜悉数涌上来，杨毅东，居然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
他就像是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却表现的格外有耐心，闲闲地靠在车身上，一手插军裤兜里，另一只手指夹着一根燃着的烟。他扭头望过来的当口，恰巧慵懒地吐出一口烟圈儿。似是想到什么，动作利落地掐灭了烟，对着车窗口精准一扔，半截烟就潇洒地落在了车里战士的手上。然后，一个眼神瞄过去，小战士立马很识相地下车，走一边儿拔军姿看风景去了。
希宝不知是不是热的缘故，稍微有点晕头，依然沉浸在不可置信中。她止步不前，杨毅东就走过去，墨黑隽削的脸庞，刀锋似的眉眼，透着丝丝刚毅。见她怔怔的模样，他不禁眼角上扬，笑了，露出一嘴儿白牙。
此时，午后的林荫道，太阳光线被浓郁的枝叶阻遏在外，只穿过缝隙照下来几缕，笔直灰白的水泥路散发着热气，静谧的氛围里偶尔有几声惬意的虫鸣，细微之处不仔细听根本捕捉不到。不多不少，宛如一切刚刚好，不早不晚。
他信步立定在她面前，直视她。
这下，希宝看了个真切。
寸头，穿着夏常服，领口解着第一颗扣子，长袖的军衬，合身地贴在身上，隐隐可见结实的胸肌，袖子随意地卷至肘部，下摆严谨地塞在挺括的军裤里头，勾勒出精壮的体形，而修长的腿下面是一双干净的制式黑色皮鞋。
就如之前说的，对于杨毅东，希宝很少刻意去想，但只要旁人一提到，便不由自主陷入无限的回忆当中，他的呵斥，严厉，高要求，还有对她偶尔的宽容与放纵。想来那些日子的相处就觉得弥足珍贵，尔后产生丝丝入扣的怀念。然而，她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微妙的情感所代表的意义。
如今，人真实地空降在她面前，希宝无疑是措手不及乱了方寸的，仿佛吸进了他所设的包围圈，讷讷然无所适从。只晓得眼都不眨地盯着毫无预兆就出现的杨毅东，他面上的神情是松弛后的柔软，眼眸烁亮，见她那呆呆的傻模样儿，嘴角一挑，故意问她：“怎么，不认识了？”
一年多没见，时光也在等待中变着魔术，让他的女孩逐渐蜕变，稚嫩一点点被稳重取代。她不再高兴就上串下跳，伤心就觉得全世界自己最惨，哭鼻子不管不顾的任性。
眼前的女孩儿俨然是长高了，却还是那么瘦。短发随意撩在耳后，刘海夹着湿意软软地趴在光洁的额头，身上穿着作训汗衫，上面浸着零星的汗渍，两只套着军胶的脚规规矩矩放着。
哪像以前，见了他，只要没旁人，大老远就能听见她咋呼呼地叫着杨毅东，放肆的语气中是不肯罢休的清脆响亮，没大没小的样子却让人欢喜到骨子里。
他若不回应，铁定没完没了，跳到他身旁，扯着他袖子一遍遍磨，直到他装作不耐烦地嗯一声，然后她就会抿着嘴餍足地笑起来，像是计谋得逞的窃喜，接着一个劲地说下去，往往开场白是杨毅东，我跟你讲啊，软糯的腔调，让人毫无抵抗力就缴械了。
天知道他有多享受这个过程，多沉溺于她喊他杨毅东的口气，极度靠近，全然依赖。他就没碰到过黄金希宝这茬儿的，段数杠杠的，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无。
可这会儿，她的反应倒显得稍许生分，沉静扭捏的表情,还有些不知道跟他说什么的拘谨。此刻，杨毅东同志不得不感叹时间不仅是良药，而且也是威力强大的迫击炮。
他们所处的位置注定当初的分离在所难免，而他坚信每一次的分离都是为了日后长久的重聚，长情的陪伴。他比她年长，比她经历的事儿多，比她阅历足，比她懂得人情世故以及生存之道。他愿意在前头带路，尽可能为她扫除障碍，允许她就这么一直任性恣意下去。
可他也知道，他必须给她留好成长的空间，可以在他顾及不到的地方，暂且凭自己能力应对。但只要有他在，毫无疑问，他去充当步枪，火炮，他去冲锋陷阵。
目前，他在训练带兵之余只做两件事儿，让自己变得更有实力，然后等她。可谓是敌不动他不动，然后该出手时就出手，行军打仗讲究的是一个攻防战术，得在有限的时间里快速抢占高地。然而如今还不是时候，小丫头还没开窍呢，只能挖个战壕做好潜伏工作。
这些没有她的时光，他很肯定，也很明确，他的世界只差一个她，因为是她，所以晚一点，又何尝不可。
张士升第一次知晓希宝的存在是在当时新训结束，他回原部队不久，那时他忙着交接工作，然后到新岗位走马上任，一大堆事情。刚好张士升来他单位办事儿，想当然的，晚上，俩人一起在他宿舍拍膀子喝酒。无意当中被他发现自己塞在被子底下的相片儿，那是阅兵典礼结束后照的，一帮人，学员，还有他带去的那些负责新训的官兵。
张士升是当年他军校毕业下基层连队同期的战友。他是先当了两年兵再被推荐考上的军校，军龄比他长，军事素质也是没二话。俩人脾气相投，对对方的秉性自是相熟，想他杨毅东不可能无缘无故在自个被子底下塞张相片儿，猜这情形，每晚睡前必看读物嘛，绝对有猫腻儿。
杨毅东也没有隐瞒组织的想法，坦诚了自个那点小心思。张士升当场就取笑他到底是娶媳妇儿还是养女儿呢。杨毅东是一点儿也不在意，小黑脸只顾嘿嘿嘿乐呵。张士升就指着照片上乌压压一片人，问他是哪一个。杨毅东根本不需要思考，准确无误锁定目标指给他看。“就这个，最漂亮的！”那得意劲儿。张士升还嘲笑他眼神儿够犀利的，他这类的，绝对是最有耐心的色狼，打的是持久战。
之后机缘巧合，张士升调到信大挂职，杨毅东就算不说，他自是会关照希宝。这不，一有风吹草动紧急向组织汇报。不过，他也挺乐见平时处处高过他的人心急火燎的那样儿。
这边，希宝已经缓过神来，她开始思考一连串事情，张士升叫她来后门见个人，而之前张士升几次三番找她谈话，话里话外前后一联系，希宝就想通了，不是老爸打的招呼，难道是杨毅东。
可为什么？希宝递过去一个眼神，见他坦坦荡荡，领子上橄榄枝的领花闪着光，再往下，胸前一边挂着两排一星的资历章，还有一边是写着杨毅东名字的姓名牌。没错，这是她以前认识的杨毅东，可似乎哪里又不一样。她就这么径自半仰着头困惑地盯着杨毅东瞧，从上往下来来回回扫视，好像是决计要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杨毅东顿觉好笑，这小丫头。从他的位置看过去，正好看到她微翘的上唇，还有脸上泛着光的绒毛，左边脸颊上方依稀粘着些细小的沙子，估摸是训练时弄上的，她倒没察觉。还有那要人命的小眼神，真闹心。
喉结滚了滚，他忍住抬手的冲动，忒平淡地讲：“我来武装部开会，想着还有时间就顺道过来看看。”
希宝“哦”了声，更摸不着头脑，那张队怎么就叫了她。大家伙都挺想他的，时不时念叨。她提议：“同学们都在训练场上，你要不要去看一下？”语毕，眨巴下大眼睛，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等他回音。
杨毅东脸红心不跳，冠冕堂皇的回答：“不打扰他们训练，我这就走了。”他停顿了几秒，好像在想措辞，接着一本正经道：“那个，我多嘴提几句。当然，听不听在你。”
然后接下来的对话就变成这样子。
“我告儿你，你还小，现阶段主要以训练学习为重，都快期末考了，不要被外界分散心思。”简直就是官方发言。
“奥。”她点点头，糊里糊涂。
“再比如看人不能看皮相，头发整得跟日本鬼子的炮楼似的，油头粉面，蚊子掉上面都能劈叉，搭上挺机枪就能现成打咱八路了。光好看有什么用，你立场一定要坚决，意志一定要坚定，什么乱七八糟的鸟人都不要见，就老实呆学校里，哪儿都不要去。”这语气，还挺严肃，搞得同她布置军事任务一样。
希宝听起来怎么有种指桑骂槐的意味，他怎么就知道有地方大学的男孩子来过学校，转念一想，肯定又是张队告诉的。希宝朦朦胧胧觉得还是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她再一次“哦”，兀自沉思，讶异得紧，有点儿闹不明白。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于是不知觉拖长尾音叫了声“杨毅东”，不解问道：“你想说什么啊？”
而不远处假装专心看风景的战士，一直不出声，眼珠子不斜不瞟的，竖着的耳朵可没片刻耽误，听他们的对话，差点儿没笑出声。亏人姑娘，看着年纪同他差不离，还挺当一回事儿。他决定回去后，得好好同副营长同志汇报汇报，这样子追人姑娘，迟早半道儿上被人截胡。
可咱杨毅东同志内心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希宝这一声“杨毅东”，可把他稀罕的。心口被狠狠烫了下，难为他还得摆出若无其事的姿态，“你自己去领会。”
他抬腕看了下表，转身打开后备箱，拎出两袋子东西放在希宝跟前儿。希宝依旧是诧异地望着他，低头去瞧，是超市的袋子，里面全是各式零食。
他放下后备箱的门，指指边上的战士，义正言辞地解释：“这本来是小许给她女朋友预备的，可人有事儿突然不来了，想着拿到部队也没人吃，不要浪费，你拿去消灭掉。”
人小许是碍着杨毅东在场没敢说，怎么就没人吃了，也不想想营部几百号人，缺什么都不缺人。还有什么女朋友，他自个儿怎么不知道，他女朋友还不清楚在哪儿呢。心里腹诽，副营长同志，拿出你平常训我们的架势想想现在自个的借口有多拙劣好吧。
希宝望一眼自己脚前满当当的两大袋零食，又望一眼杨毅东，都不晓得怎么办好。可杨毅东不给她时间考虑，扬声叫道：“小许，走了！”接着拉开车门，伸手从副驾驶抓起贝雷帽戴上，正了正，又撸下袖子，把袖口、袖衩纽扣都一板一眼扣好，才开口：“我走了，记住我说的话。”他再次强调，说着毫不犹豫上车，示意小许开车，只留给她一个硬朗的侧脸。
希宝连告别的话都不及出口，就这么直愣愣注视着猎豹一拐，开出了学校后门。
她甩甩头，总觉得今儿忽然出现的杨毅东有些无缘无故不合常理。她拎起地上的袋子，往回走，脑子里自发回放杨毅东方才的一举一动。
手上的袋子还挺沉，她心里不免忍不住抱怨杨毅东的自说自话，硬塞给她这堆东西，都不晓得要帮她拿回去的，可一想到人已然走了，豁然就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