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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   天际洒下的阳光缓缓穿透云层,拂开山林上空的缭缭水雾,直射到层层叠叠的树枝间。希宝微眯着双眼,坐在水汽弥漫的泥地上,头靠粗糙的树干,面容透着真真的疲惫。汗水浸染了她整个额头,几缕刘海软软地耷拉着。她微抬起右手,张开五指,挡着阳光的强度,仰头,眯起双眼,目光通过五指间的缝隙,专注地凝视头顶高高的枝叶上闪烁的光晕。
      迷人眼,却又是那般真实。

      黄金希宝不由得扯开嘴角,露出一抹松懈的笑意。
      看,阳光终将驱散望不到尽头的黑夜,白天终将会来,又会是新的一天。她熬过来了,一个人,黑魆魆的山林,寻找同伴的喊声,无人应答,不眠的野鸟扑腾翅膀从她上空一飞而过,不消一秒就被不知哪里传来的野狗嘶嚎所吞噬。她吓得全身一惊,尖叫着,手电筒摔落在地上,她不禁捂着耳朵蹲下来,似乎这样就听不见那种骇人的怪叫。然而,双手哆嗦着,失了力气,如何也没有丁点勇气去捡起掉在脚边的手电筒。

      薄弱的光线沿着地面射出一条狭窄的直线,她不敢睁眼,心里很是后悔,不该凭一时意气争个先头好叫杨毅东刮目相看,气气他近些日子的阴阳怪气,才使得她决定同队友分开行动,以此加快速度。却高估了自个的能力,从来没有独自野外生存历练的她不啻是瞎子摸象,很快迷了路,只会满树林乱窜,根本找不到出路。她开始慌乱,急忙搜索应对的工具,可是翻遍随身的装备,却唯独找不到紧急状况下求援的信号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极有可能是之前急着赶路无意当中遗落到哪里了。
      她懊恼不已,可孤立无援的她面前只有一张光秃秃的地图,甚至称不上完整,不过是几个潦草的坐标,她根本分不出东南西北。

      直到这一刻,希宝不得不接受自己落魄的境况。本能的,眼眶一点点汹涌着湿意热起来,可她还是迫使自己抑制住了。
      她恐自己发出的动静招来野猪啥的,不敢乱动,不敢乱瞄,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快速给自己找了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避所,一棵还算粗壮的大树。她心惊胆战移过去,藏身在树背后。
      脑中,心里,有意识地引导自己想些亮堂高兴的事体,视线就盯着一个地方,一直想,一直想,想杨毅东讨厌的嘴脸,想小时候爸妈难得带自己去海洋公园观看海豚表演的经历,过滤那些曾经看过如今依然印象深刻的喜剧片段。
      一颗心,就真的渐渐镇定下来。

      她希冀队友没有在约定地点儿等到她会返身寻她,或者跑回营地报告杨毅东,亦或是有其他队的学员路过这里。不管哪一种,对她而言都是坚持的希望。
      然而,等待是那样漫长,手电筒的电池在她心心念念的企盼中耗尽。连眼前那点微不足道的光亮也消失殆尽,希宝再也忍不住,紧力拉扯的情绪濒临崩溃。她的思维抵不住往最差最坏的地步猝然转弯,如果始终没人找来,她要怎么办?是现在站起来自救,靠自己摸索出去,还是等到天亮?
      希宝拿不定主意,哪一样无疑都是忐忑的煎熬。

      她怕黑,从小就惧怕。小时候家里还没有请阿姨,她总是在脖子上用红绳挂着家门钥匙,因为父母工作忙,很晚才回家,她任性地不喜欢上爷爷奶奶家住,也拒绝放学去亲戚家吃饭,她从心底排斥他们客气而又怜悯的话语,厌恶表姐堂弟高高在上的姿态,依稀在嘲笑,没人管的可怜虫,又上我们家蹭饭来了。而她一个人又不敢睡,一定要把家里的灯全部打开,然后不安地躲在被窝里闭着眼睛等爸妈开门回来的落锁声,好像如此她才能感觉到那么点安全感。
      可还是觉得委屈,虽然相比堂弟他们,她有吃不完的零食,乃至他们从来没有吃过的进口食品,可他们有爸妈陪,她没有,她宁愿用所有的漂亮衣服和巧克力交换。那时,她欢喜看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的动画片,就常常做梦,如果有一对像小头爸爸和围裙妈妈那样的父母,该多好。

      后来,年纪渐大,她慢慢学会一个人睡觉,用父母给的那些充足的零花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活。工作为重的父母终于发现她的抑郁寡言,记不清楚他们的女儿上一次叫他们爸爸妈妈是什么时候。再看女儿的身体,比同龄人要来的瘦小,跟营养不良似的。在邻市烟草局工作的妈妈金清芳专门给她请了个阿姨回来照顾她的饮食,想到作为母亲她实属失职,就是从那时改变想法,无论如何都要调回S市,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达成的事儿。再加上那会子,她爸黄正刚的生意如日中天,正值旺年,春风得意,每天满满的应酬,一年到头出不完的差。父亲又少不得比母亲大意,没有及时关注女儿的变化,表达父爱的方式无非是在床头柜上放够女儿足够花销的钱。

      关系的疏离与日俱增。物质的丰满并不能填补精神的缺失。希宝变得益发不爱讲话,和父母的沟通与交流基本等同于零。等金清芳意识到时,已经不容易挽回。作为父母,他们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女儿同理发店的小子谈朋友。他们甚至不晓得女儿怕黑,怕打雷。
      希宝从来不敢看鬼片,班里的同学聚在一起兴致高昂谈论鬼故事的时候,她往往远远的躲开,落进耳里的一字也会成为她晚上单独在家噩梦连连无法入睡的因子。

      天色完全透亮,一缕徐徐微风,带起早晨独有的青草味道,希宝深深吸了一口干净的空气,很清新,她满足地扬起嘴角,感受林间的凉爽。
      此时,她依然难以想象这一夜她竟然安然度过。
      原来黑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内心那根脆弱的神经。
      原来安全感这种东西从来不是别人赠与的,而是自己给予自己的。
      她不能怕,杨毅东肯定会毫不留情轻视她的胆小,狠狠讥讽她的怯弱。
      她也不能哭,因为答应过杨毅东再也不哭的。
      没料到最后她竟然是这样打破从小一路随行的弱点。

      真好,她克服了。
      她在心里自言自语:“哼,杨毅东,叫你不理我,叫你小瞧我,看我多厉害,一个人在林子里呆一夜,也没哭鼻子。”
      她回去后定要在他面前好好耀武扬威一番。
      想到这个,她就又有点儿高兴,嘴唇弯起愉悦的弧度。

      希宝这一幕自娱自乐的景象正好被焦急徒步行军寻来的杨毅东抓到。
      见人好端端的,高空飞悬的心总算落回原位。还有力气同他闹革命,很好!他叉着腰扭头吐了口气才转回来继续看向希宝,方觉腿脚有些脱力。而胸口似窝着团火,火烧火燎的,硬是要梗上来。他竭力忍住上前的脚步,心砰砰砰仍旧跳得紊乱,他摘下帽子,往后撸了把脑门上布满的汗水,用几秒时间调整好尚不平缓的气息,尔后重新戴好帽子,一大步一大步坚定地走近,两米,一米,来到她面前。

      希宝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惊得霍然抬头,看清来人,意外之余,面孔上是怎样也盖不住的欣喜,眼睛透着锃亮的光彩,她叫起来,“杨毅东!”右手拄地就要立起来,下一瞬,又跌了回去。一动不动坐了大半夜,双腿早就麻痹得失了知觉,踩在地上像针刺般难受。
      杨毅东漠然盯着她的惨状,无动于衷,手都没动一下,丝毫没有出手相扶的打算。

      希宝纳闷他不合时宜的静默,原本以为逮着她铁定要大肆责骂一顿。她吃力地侧仰头一点点向上扫视他,脚上的军靴泥迹斑斑,鞋底沾着几片枯叶,汗水渗透了他的迷彩作训服,她看到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一滴汗水正好从他的鬓角滑落。即便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生动的表情,即便他没有说一字半语,但希宝直觉他此刻的情绪并不好,他的下颌骨分外凸显,嘴角抿得紧紧的,不是在咬牙生气那是什么。
      希宝的心情登时不言而喻,看到她就这么不高兴,自己又不是故意劳烦他来找。她的拧性子也上来了,赌气地收回目光,撑着树干靠自己幽幽站起来。

      突然,一股力道托起她,她诧异之时,还没回过味来,腰上的手已火速撤离。希宝眨巴下眼睛,跺跺血液不畅的双脚,接着原地蹦跶了几下,蛮顺溜张口就来一句,“杨毅东,我想上厕所。”
      杨毅东愣了愣,太阳穴汩汩跳动两下,他才明白希宝说的意思。真当是又气又笑,凭她擅自做主的举动,关她三天禁闭都不为过。可一看她缩着上身眼巴巴瞅着他的可怜样儿,杨毅东原本着急上火的心立马软的没边儿了,很没原则的缴械投降。如果曹英杰在这儿,绝对得感叹,黄金希宝这枚糖衣炮弹的杀伤力简直是史无前例。

      杨毅东见她以滑稽的姿态急不可耐朝几米开外的草丛奔去,他赶紧背过身远离几步,耳边不可避免传来衣料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喉结滚了滚,他下意识又走远了些距离。

      刚停下来喘口气的当口,那边却飘来一声突兀的尖叫,唬得他背脊一震,条件反射地往回赶,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他滞住脚步,立在原地,不确定地大声道:“黄金希宝,报告情况!”
      “杨,杨毅东,有,有蛇。”希宝抖着音调轻声说道,全身的汗毛直竖。她畏惧地瞪着面前盘着身体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攻击的大蛇。她艰难地吞咽了口口水,想不到自己在山里呆了一夜都没碰到一条虫,大白天上个厕所,刚蹲下还没怎么着,余光无意一瞥,刺啦啦就出现一条蛇,正奔腾的尿意生生给憋了回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光溜溜的屁股阴冷一片。不带这么玩她的,这哪门子破运道,几百年撞不上的倒灶事体都让她二十四小时内撞全乎了,天知道她有多怕蛇这种东西。

      杨毅东心头微凛,他急遽叮嘱:“甭乱动!”希宝听罢,迅即收回提着裤子欲图朝后挪的动作。
      “具体方位?”杨毅东压低音量。
      “十点钟方向。”希宝不敢掉以轻心,头皮发麻地盯着眼前还在沉睡的大蛇,黑色的蛇纹令她心惊肉跳。她听到杨毅东急又刻意放轻的步子,不由得,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慢过。终于,眼前出现了那双和着泥土沾着树叶的靴子,她神情松弛的刹那,他已果断捉住蛇的七寸,用力甩出去很远。

      “呼”,希宝长长吁出一口气,不经意垂下眼帘,她这才惊觉蜷缩在腿间的军裤,自个后方大咧咧露着个光屁股,顿时,拔凉拔凉,恨不得就地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别过来!”
      可已来不及,杨毅东已然面向她,正对上她羞愤的眼眸,还有紧紧拽着俩裤腰边的手。

      无疑如□□过境,哗啦,砰,爆炸开来,而装甲目标正是杨毅东他自个儿。他唰地仓惶向后转,攥着拳头不知所措,紧了松,松了紧,耳根子不知不觉烫起来,不就是烧心挠肝儿么。
      这会儿,希宝想死的心都有了,多尴尬的事呀,往后还怎么理直气壮面对杨毅东。屁股的凉意提醒她首要之事得先把裤子穿上,她慌忙拉起裤腿,可她悲催地发现适才双重惊吓过度,俩腿僵硬完全使不上力,愣是站不起来。手忙脚乱的,她越急越适得其反,挣扎了半天,一不小心用力过度,身子不受控制向后倒,就措不及防一屁股坚坚实实砸在地上,好巧不巧的,尾椎骨也不知道硌到什么了,痛得她龇牙咧嘴,眼前晕圈儿黑,只觉一篓子气从下面冲上来,差点闷过去。闭着眼睛缓了缓,那股钝痛才稍微好些。

      杨毅东听身后一连好几下抽气声,却不见动静,又不好回头察看,迟疑了会儿,喊道:“黄金希宝!”
      “到!”希宝挫败地咬着下唇,思虑不定,尾椎骨还是钻心得疼,肯定是伤到了。
      “说话!”杨毅东命令。
      她纠结地瞧着他挺拔的身姿,几度犹豫,思想斗争了半晌,终究开口,“报告,我,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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