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缘》衿佩

4、重见（修）

　　０４重见
　　知道白玉堂未死，展昭却没想过要和他重见，至少没有想过要这么快和他重见。仅仅是在收到那封信的半个月后。
　　展昭从宫中值夜回来之时，看到自己的房里已亮起了灯火，心里隐约浮起一丝悸动。房里那盏灯三年来偶尔会亮着等他回来，打开门看见的往往是公孙先生坐在桌边，桌子上是一碗温热的苦汤药。而这次，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走到门边，展昭预备推门的手放到了门上，动作却在那一刻就那么停住了。脑海里忽然间就成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为什么停住了动作也不知道。突如其来的疲惫席卷了展昭，一向挺拔的身姿松垮下来，心里的滋味也辨别不出到底是期待还害怕。展昭一时出神。
　　“猫儿，都回了猫窝怎的不进？”
　　房里有人出声，声音不见得多洪亮，却好似在耳边炸开，展昭瞬间回神。这声音，那么熟悉，只是三年未曾听闻，此刻听来竟多了恍惚，不知是真还是自己的幻觉。眼睫垂下，清亮眼眸里的光辉黯淡下来。展昭放在门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还是推开了门。
　　“猫儿？”白玉堂看着展昭走进来，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展昭鬓边的银丝，剑眉蹙起，二字当头的年华如何就有了白发？莫非这猫还是不懂如何照料好自己？不然这二字当头的年华何来这许多白发。
　　听到白玉堂唤他，展昭向声音来处望去，落入眼中是摇曳的灯火和模糊白影。怎的就模糊了呢？眼里那暖湿的感觉是什么？当初听闻噩耗都不曾流泪，难道今时反倒要在这耗子面前出丑不成？展昭咬牙，将眼里的暖湿逼回，扯出一抹笑：“白兄无恙了？”
　　白玉堂满头雾水地点头，眼前的展昭和记忆里的样子一般无二只多了憔悴之意，只是为何自己会觉得他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而这隐约感觉到的不一样还真就是说不清道不明，还能如何，不过是留在心里，暂且抛诸脑后而已。
　　暮春的夜晚早已褪去了寒意，微风从打开的门溜进房中，桌上点燃的烛火被带得摇晃，一滴蜡泪悠悠滑下，在蜡烛的中间凝住。淡淡的酒香散在风里，若有似无的微醺。
　　静夜沉沉，展昭趁着转身将门关上的瞬间闭上眼，平稳了心绪才再次面对白玉堂：“白兄怎么来了开封？”
　　白玉堂扬眉，伸手拿过桌上的那坛女儿红倒出两杯酒来，道：“你这猫窝难道我还来不得了？猫儿，来尝尝这醉仙楼的陈年女儿红，可莫说白爷只顾着自己寻摸好酒！”
　　展昭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三年的时光在这耗子眼里似乎压根就不存在一般，一言一行都和往年一样随性自在。也好，一切如旧，何需那些个情丝纠缠！接过白玉堂递过来的酒杯，展昭一饮而尽，没有看见白玉堂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放下酒杯，展昭赞道：“好酒！”
　　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折扇在白玉堂的指间打了个转，跟着“啪”一声拍在桌上，伴随着一句：“那是当然！白爷爷的酒还能不是好酒？”
　　“白兄错了。”展昭笑道，看到白玉堂眼露疑惑，续道：“这酒不是‘醉仙楼’的么？白兄有的只是那寻摸好酒的鼻子和银子而已。”
　　白玉堂欺近展昭，眉眼上挑带了厉色，眼神却含着笑意：“臭猫，敢消遣你五爷！”说着，小擒拿手使出，攻向展昭拿了酒坛正要添酒的手。
　　展昭将酒坛往上一抛，随手化解白玉堂的攻势，紧接着抬腿踢向白玉堂腰间迫他让开。白玉堂一个旋身转到展昭身侧躲避对方招式的同时一掌劈向他胸口。展昭后仰避开这一掌，左足抬起，恰恰接住了落下来的酒坛，顺势又是一踢，令酒坛再度飞起。白玉堂提气跃起就去抢那半空中的酒坛。展昭一个侧翻立定，从容地看着白玉堂抱着酒坛落地。
　　白玉堂拎着酒坛就势灌了一口，道：“猫儿，有酒无月岂非憾事，憋在你这小小猫窝倒不如——”眼角斜飞，恣意一笑，白玉堂知道对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先一步从窗口翻了出去，跃上屋顶，片刻后就见展昭从门中出来，也上了房顶和他并肩坐下。
　　月色溶溶，清朗皎洁，几点星子缀在墨蓝色的夜空中。难得的静谧夜晚，远远地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
　　白玉堂和展昭都没有说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看起来似乎是不忍打破月夜的静谧，而事实上是两人都藏着无从说破的心事。他们就像是两头困兽，分别困在不同的地方，彼此遥遥可以看见，而各自的困境只能各自面对，谁也帮不到谁。
　　一坛女儿红，陈年的佳酿，醉了神智，醉不了心。大半的酒倒是被展昭喝掉的，他本也没什么酒量，此刻仿佛已经醉了。星眸蒙上一层薄雾，眼角蕴着潮气，人也歪斜着躺倒，淡色的嘴唇上沾着酒液，显得晶莹润泽。乌发中夹杂的几缕银丝在月光下有若透明，不真切得很。
　　白玉堂将人揽过来倚靠在自己身上。春夜虽暖，可若就这么睡过去了，铁打的身子也要病倒，何况这猫的身子骨原也说不上多好。残酒已冷，白玉堂毫不在意地饮尽最后一口陈酿，眼神依旧清明。对他来说，若是心中有事，再好的酒也是无味，好酒饮来便是浪费，所以今夜这酒，他喝得很少。
　　白玉堂也知道，身边这只猫跟自己不一样。他不嗜酒，也不懂酒，却会在心乱之时不知不觉就喝多了酒，少有的醉酒能让他暂时放松下来。只是白玉堂不知道，这猫现在是为了什么心乱，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天山养伤的时候，念的人有四位兄长，有大嫂，有包大人，有公孙先生，而念的最多的这个人却是身旁这个人。
　　“无忧”到底让他失去了些东西。
　　就好像他记得展昭，却不记得自己为何要代展昭去闯冲霄楼，他记得和展昭针锋相对，鸡飞狗跳的相处点滴，却不记得那些画面里自己的心情。他记得几乎可以说是所有的事情，偏偏又有许多细枝末节的事不记得了，心里空了一块。
　　断剑能够重铸，那失去的东西能否找回？
　　白玉堂拿过放在右手边的剑，画影锋锐如昔，看不出续接过的痕迹，是在他醒来半年后他的师父扔给他的。彼时他尚不能自如地活动，是他的师父寻回了画影，又找了高手匠人续接了断剑。
　　想起在天山养伤的时日，白玉堂不由气闷。也是他伤得太重，将养了足有七八个月才能下地略略走走，整整一年半才算是养利索了，可自己的师父不知是怎么想的偏觉得自己是学艺不精，又说天山清净，逼他在天山清修了一年半，还不准他送信回去，理由是：“那几只老鼠听见你在天山，还不得跑来扰人清净，那还清修什么！”
　　好不容易得到允许离开天山，白玉堂犹豫过是先去开封府还是先回陷空岛。想想四位哥哥还有大嫂，白玉堂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先回了陷空岛。
　　自家兄弟相见悲喜难言，原以为不在了的人好端端地站在眼前，不说徐庆那样的粗鲁汉子直接喜极而泣，就是稳重的卢方、素来沉默寡言的韩彰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还有又哭又笑的卢大嫂，口中言语混乱逻辑全无的蒋平。细细说完了三年间自己的生活，白玉堂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和这些亲人从未分离，激动之余，他想到了开封府，想着那里的沉静肃穆，想着那里还有个展昭，顺口就问起了开封府的境况。
　　卢方言语含糊，也是三年来不曾和开封联系过的缘故。蒋平的反应则就有些奇怪了，将“无忧”的药效问了个清楚明白，说了于身体无害却还是愁眉不展，问他也不肯说。疑惑就此在白玉堂心中扎下根去。“无忧”的药效他是知道的，如今看蒋平的反应也能猜到自己之前对什么人动过情，而那人必定是在开封的。
　　白玉堂也奇怪，开封还能有什么人让他动情不成？镇日无事都是和那猫呆在一处的，哪里见过什么姑娘，就是见过，白玉堂也不认为自己会这么轻易就动情了。不过，要解开这疑惑，还是得去往开封一行。
　　到了开封，无人可找，只得习惯性地上醉仙楼买了酒就到展昭的屋子里等人回来，还是和过去一样在屋顶对饮，看着醉得迷糊的展昭，白玉堂蓦然心安。因为“无忧”而空了的心安宁下来。
　　白玉堂苦笑：猫儿啊，莫非当初叫白爷爷动情的人竟然会是你这只木头猫？

作者有话说

　　不要光心疼猫嘛，吃错药的耗子目下也很纠结的说。耗子的师父可以参考周伯通的形象，估计以后会有正式露面的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