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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侯府密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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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会客厅前漆红大柱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长七尺,紫面墨须,着一身素纹红底劲衫,脚蹬黑布平底帆鞋,负手而立,静静望着无垠苍穹,剑眉微蹙,眉宇间几分风霜,满面郁郁之色。
思绪忧端将他带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破落的小山村和那间鄙陋的小茅屋,那是他出生、长大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地方。那里有一望无边的土地,然而大多却是盐碱地,种不出粮食。初春时节,北方平原之地,干燥的西北风常常伴着漫天黄沙笼山罩林,席卷而来,掀起诸般杂古。小茅屋禁受不住,摇摆不定,经风沙侵袭之后,屋内总是脏乱不堪,好在也没有什么家什,两床破被,几个破罐而已,当然,还有他那柄总是随身携带的二尺锈剑。而到了仲夏时分,每当天空浓若泼墨,雷霆相争,大雨瓢泼之时,屋内积水数寸,夜间蚊虫袭扰,总是让人无法入睡,这时母亲总是唉声叹气却一言不发。他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他暗暗咬牙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寒冬时节,阴风似刀,滴水化冰,呼气成霜,家里却是衾寡席薄,缺衣少被,只能多盖些老茅草,和衣而睡,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个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虽说日子艰苦,但他十分爱读书,因为读书能给他带来快乐,每日靠着在城里的书坊整理、修缮、刻简,赚些零钱,也能勉强裹二人之腹,而且还能饱览天下名典,而他最爱读的就是兵书。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
那是深秋的一天,残阳如血。他和往日一样,一身素衫,腰缚锈剑,带着一身疲备,离开那书坊朝城门走去,神色间颇为兴奋。今天书坊新到一批羊皮拓卷,因此新刻了一大批竹简,收入颇丰,最让他感到兴奋的是其中有很多从未见过的兵书战册。因此,他买了些大米和母亲最爱吃的鲜果准备让母亲大大高兴一番。
正走间,忽见前方悠悠走过来四五个纨绔少年,皆是长衫短靴,锦衣玉带,举止轻谩,神色嚣张,左顾右盼,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众行人见这几人如遇瘟神般,忙不迭纷纷躲避,生怕他们寻自己的事,心中大喊晦气。
那几人见百里一副落拓样土头土脑地走过来,轻蔑地笑了笑,当中一少年横臂将百里的去路拦住,继而两手叉腰,右腿拄地,左脚前伸,抬眼向天,撇着嘴嘲讽道:“诺大个人,整天带着把破剑,你个乡巴佬原来还是个胆小鬼,哈哈……”其余几个少年也都一窝蜂哄然大笑。
百里正色道:“请让一让,在下要赶路回家。没工夫和几位聒噪。”
那少年不屑道:“我偏偏不让!胆小鬼,你要是不怕死,就拔出你的剑刺我啊!要是不敢,就从我的□□爬过去!”说罢张开双腿作狗洞状。
一众少年皆辱道:“胆小鬼!钻啊!哈哈……”
街上的行人都驻足观看,人群中一片嗡嗡哄哄的议论之声,心善的都想:这几个小霸王也欺人太甚了!唉,可怜这个少年,要是真的拔剑伤了他们恐怕就凶多吉少了,遇到这几个恶人也只能自认倒霉了,谁叫人家有权有势呢。念及此,心中恻然,摇头叹息,且看这少年如何应对。但也有些盼着看好戏的跟着起哄,有的说这小子肯定会拔剑,有的稍了解百里的却说这个懦夫没那个胆子。
百里本来就看这几个嚣张跋扈的浪徒极不顺眼,只是以往他们未招惹自己,也就不去理会他们,没想到他们这次欺负到自己头上。百里浓眉怒张,牙关紧咬,虎目直瞪着眼前这少年,额头慢慢沁出汗来,右手紧握剑柄,作势欲拔。少年们的戏谑、讥笑声,人群里的嘈杂声在耳边阵阵响起。但是,他知道如果真的拔剑刺死了他,自己的一腔热血恐怕就此付诸东流,宏图大志也难实现了。良久,众人只见百里突然右手放开握着的剑柄,俯下身子,双膝跪地,竟真的从那少年的□□爬了过去。人群中一片嬉笑和叹息声,众少年更是大感得意,狂笑不止。
百里慢慢站起来,面色平淡,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默默地继续朝城门方向一步步走去,心中的那份渴望更加猛烈。
晚霞飞红,暝色四降,百里的身影迎着残阳渐渐消失在城外尘土飞扬的大道上。
新月临空,晚风萧瑟,落叶纷纷。
百里回到小茅屋前,周围一切如旧,他大喊一声:“娘!快出来看我买了什么回来!”这一喊似乎用尽力气,眼泪情不自禁夺眶而出。
小茅屋中却一片寂然,百里冲进屋内又喊了几声,点亮坐石上的油灯。百里只见娘躺在茅草上,双眼紧闭,一脸惨白,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惊呆了。他扔下粮食鲜果,冲过去抱起娘,却发觉她的身体冰冷僵硬,再一摸鼻息,竟已断气。百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站立不住,颓然摔倒在地,双手抱头,泪如泉涌,喉头发出一阵“呃呃”的呜咽声。
秋风萧瑟,茅草刷刷作响,月影渐浅,东方既白,哭到泪干了。这一晚,百里脑中闪过百般念头,他不能再等了,也不想再等了!他要去建功立业!
“将军,天色不早了,寒风袭人,请早些歇息吧!”百里的思绪被老管家打断。百里扫视了一下满眼漆黑的夜空,叹道:“徐伯,不知这黑夜下又有多少阳谋阴谋?唉,罢了。”
徐伯道:“将军,……”
“禀告将军,门外有人求见,自称将军故友。”一个守门士兵报告道。
“哦?请他进来,徐伯你去吩咐厨房准备些酒菜。”
百里回到大厅主座坐下。顷刻,只见一人从厅门进来,身形微胖,一身金边黑丝斗篷,见不到面目。百里问道:“阁下是?”
那人摘下斗笠,只见他一脸虬髯,浓眉大眼。百里笑道:“古豨兄,原来是你啊!哈哈”古豨拱手笑道:“韩将军,一别数年,将军神威不减当年啊。”
百里道:“来来来!咱老哥俩就别客套了,经年未见,不知古兄打扮成这幅模样,夤夜到访,所谓何事啊?难道代国也出事了?”
古豨看了一眼厅前的侍卫,敛色道:“将军还请借一步说话。”
百里见古豨神色,知此事定然非同小可,点头道:“古兄,请跟我来。”百里引着古豨迂回转折,过堂穿廊,分花拂柳,片刻便来到一处砖石大屋。百里道:“这是我的书房,有什么话可以尽管说。”
借着烛光,古豨见房内古列规整,一张青木长案上堆满竹简,长案后的褐色木墙上挂着一把二尺短剑,器色却有些暗淡,但骨骼中不失斑驳古貌,透着几分清奇。古豨心下不禁敬佩不已。
古豨在长案前一张黑色圈椅上坐下,正色道:“将军乃信义之辈,是可以言事之人,我有一事欲与将军相商。”
百里淡然道:“你说吧!我听着。”
古豨道:“将军雄才大略,天纵奇才,今天下初定,人心未安,诸侯王各怀鬼胎,蠢蠢欲动,前已有卢绾、英布、贯高之反,虽被皇上平息,但是刘氏江山始终根基未定。初时,将军您被封为楚王,却因为小人向皇上告您欲谋反,皇上念在将军为国功高,只贬为淮阴侯。但皇上自伪游云梦泽之后,已经表现示出对您极大的怀疑。您今天能保全性命是因为您功劳实在太大,皇上怕丧失人心而已。但陛下生性多疑,若一人告你谋反陛下可能不信,若多人告人谋反,陛下必起疑心,恐怕您的灾祸就要临头了。”
百里静静地听着,神色肃然,一言未发,须臾,他淡淡地问道:“那依古将军之见,该如何是好呢?”
古豨看了百里一眼,往窗口看了看,说道:“莫不如先发制人!如今在下以代国相国之职统率代、赵两国之兵,手下雄兵近三十万。皇上禁军不过二十万,且如今皇上病卧床榻,各诸侯国虎视眈眈,必不会大举勤王。再者,论到行军作战,天下有谁比得上韩将军您。在下愿尽将手下之兵托与您。相信以将军之才,辅以代国之据,天下唾手可得也!”
百里打量古豨一番,长叹一声说道:“既然古兄如此开诚布公,百里也非乔张作致之辈,实不相瞒,几年前,我在齐国时,便有人规劝我佣兵自立,与刘楚三分天下。”
古豨双眸一亮,惊道:“是皇上被困固陵的时候吗?哎呀!将军为何没有这么做啊?果真如此,现在天下恐怕早就姓韩了!”言语间不住惋惜。
百里摇摇头,苦笑道:“当年,我离开家乡,刚开始便追随项梁大军,历经数年奔波,最高不过做到小小郎中,只能站在军帐外执戟,项羽从不听我的计策。等到背楚归汉,萧丞相月下挽留,皇上设坛场具礼,力压三军非议,拜我这个无任何军功的治粟都尉为三军统帅,授以上将军印。皇上宅心仁厚,视我如己弟,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我的计策都得到重用,我的才能得到尽情施展。唉,乱世之中,得主如此,实在是我的大幸。当时,皇上深陷困境,我怎么忍心作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古豨叹道:“将军真乃大仁大义之辈也!”心中却想:“百里啊百里,你真是糊涂透顶,愚不可及啊。自古以来就是成王败寇,若果真你得了天下,谁善谁恶还不是你说了算吗?大好的机会就这样被你平白浪费了!”
古豨却继续说道:“失掉一次时机无大碍,如今又有一次绝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将军何不早作打算啊?”
百里道:“古兄,我……”
“谁?”古豨突然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