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符记》静川侠隐

20、故友重逢

　　门外一道黑影应声道：“百将军，徐伯有事禀告！”
　　古豨诧异道：“这是……”
　　百里挥一挥手，说道：“徐伯是自己人，这点古兄大可放心！”继而呼道：“徐伯，你进来吧！”
　　房门打开，一个身形佝偻，面若黄纸的老人走进来，举止谨慎，他望了座椅上的古豨一眼，来到百里身侧，俯身在百里耳边嘀咕了几句。百里点点头，道：“知道了，徐伯你先出去吧！”徐伯应声而去。
　　百里对古豨说道：“唉，古兄，兹事体大，还是要从长计议，想个万全之策为好。”
　　古豨嘿然笑道：“百将军，我自问我古豨并不是什么豪俊英雄，也没有万夫莫当之勇。想当年，我自汉中起追随将军金戈铁马，执戟挥鞭，俘魏灭赵，驰骋中原，何等快意！将军威名天下闻名，人人皆道将军天纵奇才，胆气过人。一别不过五载，将军怎么全没了当年的豪气英骨？”
　　百里面色一沉，心想：“好你个古豨，竟敢说我胆小怕事！”说道：“古将军，请给百里几日时间，此事我还需与心腹商谈一番。今夜之事，还请将军勿说与他人，以防事泄。望将军小心行事，百里商定必会告知将军。”
　　古豨见百里态度坚决，知道今晚已经没有进一步深入商讨的可能，但是他既然没有明确拒绝，说明此事还是有些苗头，只要多些时日，凭自己手段，定能促成此事。古豨起身拱手，正色道：“将军请放心，在下将在城东驿馆静候将军佳音，望将军速速决断！告辞！”
　　“告辞！”百里起身相送，打开房门，呼来卫兵引着古豨从小道出去。
　　过得片刻，百里忖度古豨已经离开侯府，便起身走出书房外。此时细雨已停，微风送来阵阵凉意，百里此时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抬头望去，天空深邃幽暗，无半点星光。他穿过书房西边拱门，走过一道曲折长廊，来到一间斗室外。斗室四周一片并无守卫，也无灯火，室内却光彩明亮，一道黑影伫立中间。
　　百里推开门，室内古设简陋，布置粗略，只有一张梨木圆桌和几张发旧的竹椅，一张薄席硬床旁边堆了残刀断剑，破铜烂铁，墙边有一红木架，上面摆了些短兵器。
　　座上之人听得开门声，面色一惊，忙起身回首呼道：“百里兄！”声音竟有些哽咽。
　　百里见此人浓眉阔额，方脸大鼻，一身粗布玄衫隐隐有血色，惊呼道：“钟离兄！是你!”忙迎上去扶白宇飞坐下。
　　百里拍拍白宇飞肩膀，哈哈笑道：“钟离兄你没事太好了！半月前，我听说齐王查到你回到了伊庐老家并大举派兵去捉你，着实为你捏了一把汗，没想到老兄你还真是命大啊，快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脱险的？”
　　白宇飞是当年百里在齐营做执戟郎中时候的好友，那时白宇飞已经是齐王的得力大将，他们常常一起饮酒高歌，纵论天下大势，指点军情战事，毫无上下之分。百里则将从白宇飞口中所知的战场实情细细思忖，与兵法所述一一印证，得出不少感悟，每每言之总是如临其境，切中要害。白宇飞认为百里是个难得的人才，因此多次当面向项羽举荐百里，但是齐王却始终不用他。百里常常郁郁寡欢，而白宇飞总是好言安慰，不断鼓励他，因此二人结下深厚友谊。百里归汉之后，二人仍有私下往来，所幸并未在战场正面交锋。先王死后，白宇飞为秦王忌恨，亡命天涯，为了不连累百里，因而一直未与百里联系。百里也为白宇飞暗暗担心，但苦于无计可施，因此二人虽几年未曾见，却友情笃深。百里知道这次白宇飞如此深夜来投，必然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百里却不待白宇飞回话，继续说道：“白兄，你就安心在我这住下，百里必当保你周全！”
　　白宇飞眼中满是感激，说道：“百里兄，承蒙一位少侠相救，我才有命和你相见！唉，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有件异常要紧的事。”
　　百里正色道：“你我之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白宇飞看着百里，眼中似乎含着泪花，说道：“百里，一别数年，你似乎苍老了许多。我听说这几年刘季对你越来越猜忌，你受了不少委屈啊，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百里沧然道：“哎，钟离兄，无论皇上怎么待我，终究是人为主，我为臣，我从来都没有什么怨言。我这一辈子能挥洒疆场，尽我之才，用我所能，跟着皇上解民倒悬，救民水火，也算是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心。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关键是要活得有价值，我已经知足了，我对功名利禄早就没有什么兴趣了。只盼着能解甲归田，寻个好山好水的清净地方，与三两好友每日饮酒高歌，赋诗填词，过些逍遥日子，了却残生。”神色间不禁无限向往。
　　白宇飞正色道：“百里，恐怕你的愿望很难实现了，你只要还在这世上一天，刘季是不会让你辞官离去的。如今天下还未完全安定，外有匈奴不断袭扰，内有诸侯国古兵虎视，局部兵患不断，万不得已时他还要利用你的才能为他消弭兵灾，因此他也不会杀你。但若等到天下真正安定、天清日晏的那一天，你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百里心头一惊，心道；“无怪当初皇上只是贬我为侯，却没有诛我九族，将我闲置与此却从不过问，原来如此！”
　　百里道：“钟离兄，你这一番话着实让我清醒不少！不知钟离兄有何良策解我之围？”
　　白宇飞低声道：“百里，你若想实现你的愿望，目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百里奇道：“什么路？”
　　白宇飞双眼一亮，低声说了一个字：“反！”
　　百里心头猛地一惊，这和古豨如出一辙，难道这二人是事先商定的来游说我？便问道：“可是，兵从何来？”
　　白宇飞继续低声道：“这点你不用担心，目前项王有雄兵近二十万，不少都曾参加过诛秦大战，个个骁勇善战。”

　　此时百里心烦意乱，愁肠百结，脑中思绪无端，心想自己以一介布衣，历经数年磨难，从一个受人鄙夷的贫民到如今封侯拜将，权倾一时，就此归隐确实心有不甘，更何况就连这还是镜花水月，随时都有被抄家灭族的危险。但是起兵造反也非自己所愿。戎马倥偬数年，他实在有些厌烦了四处奔波，风餐露宿，杀戮不休的日子，那颗如烈火般炽热的心早就熄灭了，现在他只想要太平安定的生活。皇上向来宅心仁厚，爱民如子，也未必如白宇飞说的那样就容不下我百里一个村野逸民。但自古以来官场上明争暗斗不休，且忌恨他才能的大有人在，说不定就有宵小之徒媚言祸主，上下其手，自己不知哪天就会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念及于此，百里神色凄然，长叹一声：“钟离兄，此事事关重大，请容我考虑考虑，定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这些天你便在我侯府里放心住下吧，我已命人备好酒菜，不妨一同用过饭菜在歇息。”
　　白宇飞见百里面露忧色，起身拍拍百里肩头，笑道：“也好！咱哥俩好久没有一同畅饮了，今晚一定要不醉不休！哈哈。”百里摇摇头苦笑。
　　酒过数巡，夜幕逐渐褪去，天色渐明，空中仍然布满阴云，雾气弥漫，大地仿佛披上了一身白纱。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
　　城东驿站，素间陋室。古豨看着窗外的朦胧街景，负手而立。
　　“古相国，属下探到白宇飞在淮阴侯府！”
　　“哦？”古豨两眼放光，心中大喜，嘴角微扬，道：“真是天助我也!你马上设法把这个消息传到宫里去！哈哈，百里，这回恐怕由不得你了！”一名随从“诺”一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