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嫡姝》静言泛泛

24、东院

　　雅清与桃夭在屋里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外间已有了声响，雅清刚要问，就听得陈嬷嬷在外头扬声道：“姑娘，时辰差不多了，收拾了好早些过去吧，省得一会儿路上不好走耽搁了。”

　　桃夭便替她回应了一句，不一会儿陈嬷嬷与轻罗暗香一同进来，三人已换了外出衣裳，暗香还捧着一个小包袱。

　　雅清好奇地瞄了一眼，却没有开口去问，她实是有些不明白，为何不过是在家中去吃个晚饭，都得带上这么些零碎。她看着暗香把那小包袱放到一边，转过头又往她衣箱那儿去了。

　　雅清有些无奈，刚想开口却见轻罗已在妆台前等着，暗自撇了撇嘴，走过去坐下了，还挺有兴致地打开前头那几个妆奁盒子瞧了两眼。

　　等她们几个一番折腾之后，雅清已焕然一新，身上换成了一件云霏妆花锻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下着暗花百褶裙，就她头上那半长的头发也靠着轻罗的巧手抓了个小小的双环髻，缀上珠翠头饰。

　　陈嬷嬷还拿着那妆粉来问她：“姑娘擦上一些，添些颜色？”

　　雅清心知这是她病后脸色略显惨淡的缘故，可一瞧她掌中翻开的精致妆盒，雅清还是摇了摇头。不得不说，雅清虽年纪小，那胭脂妆粉之类并不多用，却也是上好的品质，颜色均匀自然，粉状细腻质地柔和。

　　平日她屋中几个丫鬟也撺掇过几回，让她用上一些，只她不肯应罢了。往常是她年岁小，又不出门，那几个便也是玩笑居多，雅清不愿她们转过脸也忘了。可今儿，却不由得她推脱。

　　当下陈嬷嬷还待要劝，雅清一转脸往那胭脂盒里用尾指挑上了一些，晕开了细细抹在唇心，敷上那么淡淡的一层，霎时间整个人就变得不同。仍是那疏懒病容，却因有了莹润绯红的唇瓣，添了不少精神，小脸自然仍是略白，但与唇色相称隐约多了些光泽，更显细致。

　　轻罗在一旁瞧了，眼中一闪，不由道：“姑娘这样极好看。”

　　陈嬷嬷仔细看了两眼，最后也赞道：“这样好，太太见了定是欢喜。”

　　雅清微微一笑，也不多说旁的，只道：“行了行了，这便走吧。”

　　暗香又寻摸出来一件翠纹羽缎斗篷给雅清披上，这才是收拾妥当了。雅清与陈嬷嬷轻罗暗香几个就往任氏的映光院里去，留桃夭在院中守着。

　　陈嬷嬷原本还想让一个婆子也过来抱她，给雅清死活推却了，陈嬷嬷也没坚持，只一路提醒她注意脚下等等，说个不停。

　　一路只选那廊下干净的路，就是走的那夹道也是下人们仔细扫洒过的，别说泥泞水迹，就是落下的雪花也没踩着两回。雅清这才晓得淳哥儿过来一趟的仗势，确是有些夸张的。

　　因脚下走得慢，雅清心里便去注意经过的道路和两旁的院落，她也不敢随意指点然后开口去问这是何处那又是何处，就是张望的眼神也不敢太过，就怕显出些轻狂失礼的模样来。

　　许是雅清虽然极力压抑，但那小脸上还是带出了些好奇疑惑，那陈嬷嬷便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雅清只好答道：“不过是太久没能出屋子，看看雪景罢了。”

　　陈嬷嬷笑了，道：“姑娘也别哄我，今儿是不得让你去逛园子的了。”

　　雅清一扭头，无语道：“我没想去。”

　　后边轻罗接着笑了一声，又道：“可不是，今日府中忙乱，若是姑娘又迷在哪个院子里，我们就这几个人可没办法找去。”

　　雅清从她话中听出点意思，莫不是以前小雅清除了好玩性子跳脱，还是个小路痴不成。她佯作气恼抱怨一句：“我今儿乖乖的让你们看住了还不成。”说完又得瑟挑了挑眉，又道：“我可认得路，哪儿要你们去找。”

　　这话说得陈嬷嬷和轻罗都笑，就连略略落后两步的暗香也有心情添上一句，打趣她道：“方才我见姑娘又往那路旁去看，心里还道姑娘又忘了路呢。”

　　雅清听了这话也不知该恼还是该喜，当下只气闷闷道：“我是不记得了，那又如何。”

　　陈嬷嬷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自个释然了，雅清这都小半年没出来了，虽说这往映光院的路她以前是常走的，可那时她年岁小也是被婆子抱来的时候多，一时记不清也是可能的。

　　轻罗却是听惯了三姑娘在这方面自小有些迷糊的，所以也不以为意，只上前牵了雅清的手，又故意指点起旁边那岔道，笑说：“姑娘，这儿是往和萱堂去的。”

　　雅清心里赞她识趣，脸上却不露分毫，倒是不乐意更多。轻罗却当做雅清果真记不清，又有些恼别扭不想听她当面揭穿的缘故，当下只是一笑，还是每到一处又欣然与她说起，也不管雅清心里记是没记。

　　于是这几个人一路玩笑，雅清倒是真把那东院的方位记了个大概。

　　他们这东院不同中路，并不是那严谨规整的一进一进的院落。偏东南角处开有整个杜府的东南门，而那处又劈了前院做了宗族学堂，第二进又做了藏书楼。至于这东路东北方还建了杜府的后花园和戏台。因而这长房虽说占了一路，正经住人的院子却也不甚多，又兼东院人口不多，雅清要识得的地方也就更少了。

　　雅清等人到东院正房时，映光院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回事传递的人来来去去。门口有那伶俐的管事嬷嬷们见到雅清，个个笑着迎过来，与她见礼。

　　陈嬷嬷一问，才知这几日事忙，任氏专在前院那抱厦里处事，并不在西侧间。

　　雅清几个自然不去凑那热闹，轻罗让一个小丫鬟去回了任氏，她们几个便先往正房里坐。

　　进了西侧间，却见二姑娘雅婉已经到了，正坐在罗汉床旁的绣墩上，侧着脸与身旁坐着的另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说话。

　　雅清看过去，却是不认识是哪个，只那衣服饰样似乎略有些不同，不像是她们府中的小姐。

　　暗香与两个婆子留在了外间，陈嬷嬷也去寻织锦去了，此时她身边只有轻罗在，雅清便下意识看了看轻罗，眼中有些疑惑。

　　轻罗只在她耳边低低回了一句：“是老太太的侄孙女。”

　　雅清有些莫名，她祖母的侄孙女，这时候来她家里做什么。想到今日就要见着杜府这一大家子一大堆亲戚，雅清就不由有些发晕。

　　此时雅清她们已走到了罗汉床前，雅婉抬眼看见她们，当下浅笑着看过来，唤了一声：“三妹妹。”又温柔道：“方才我还想着妹妹能不能来，正担心呢。”说着又站起来迎了迎她。

　　雅清笑道：“我已大好了，不过是走几步路罢了，二姐姐不必担心。”说着看向她身边那姑娘，又是讶异又是欢喜道：“这位姐姐是哪个，竟生的这般好看。”

　　那姑娘却是个极腼腆的，被雅清这么一赞立时就红了脸，低低说了一句：“妹妹谬赞了。”

　　却是雅婉笑道：“妹妹，这是舅公家里来的，祖母说我们叫一声瑾儿表姐便是。”

　　雅清便依言叫了一声。

　　那陈瑾儿却规规矩矩地回了半个礼，也唤她：“清妹妹好。”

　　雅清心中有些无语，正好轻罗又挪了一个绣墩过来，她便低下头去坐。

　　雅婉两个也跟着坐下，陈瑾儿不说话，雅婉便又道：“瑾儿表姐已来了两日，一直想见清妹妹，只听说你病着怕叨扰了你，便不敢去。这两日都是我与表姐说话解闷。”

　　雅清仗着自己年纪小，直接就笑着说：“瑾儿表姐来得正好，家里过年正热闹呢。”

　　往日这等亲戚走动也是寻常，不过这都近年关了，个个府中均是忙乱的，自然也是守在自家家中的多，要拜访那也是等着过年之后。雅清虽是说话间表示高兴她来，可明白些的人自然知道，这时间实是不妥的。

　　果然陈瑾儿一听，脸上表情便显出些局促，低声道：“原是想着过了年再来拜见姑婆婆，没成想让姑婆知道了，让人接了来过年。”

　　这话没头没脑的，雅清一时也没闹明白，一转眼去看雅婉，却见她早已捏着她那绣帕，又在那儿挡住唇齿在低低一笑。

　　一看就连轻罗脸上也显出些笑意，雅清便又忍不住再问：“却是为何？”

　　还是雅婉三言两语把□□给说明白了，原来是陈老太太的娘家侄儿，也就是这位瑾儿表姐的爹爹在京中被派了差事，要急急接任一位南边的什么官，因而一家子大冬日就上路了。

　　前两日正巧路过灵山城，她爹爹想起陈老太太就在左近，又念着没几日就过年，便在那城中住下，等过了年再赶路，既是打算过了年来拜见老姑，又是正好让底下人也歇一歇的意思。

　　谁知底下人传来消息，陈老太太却等不及开年，直接就发了话，说是既都到了灵山，还住什么府城，一起住到杜府过个年得了。不然若是让别个知道，还道她亏待娘家侄儿。

　　于是这陈瑾儿一家便一同来了。她父亲哥哥住在外院，母亲又陪着陈老太太，她便跟着雅婉一道说话儿，因而此时也一起等在西侧间。

　　“大冬天的路上不好走，亏得表姐他们走到了灵山城了。”雅婉道。

　　“原来是这样，如不是如此，我也见不着姐姐，想来这是我们与表姐的缘分。”雅清笑道，她听这事不过是凑巧，也无甚奇异的，心里也释了疑。

　　只雅清一说完，雅婉和轻罗两个脸上又是露出那浅浅微妙的笑，雅清忽的又莫名起来。

　　雅婉又赞同笑道：“可不是缘分么？”

　　那陈瑾儿似乎也察觉雅婉的取笑她，扭捏了一下，红着脸垂下头，半响才道：“是……我与你们的缘分，不……不关旁的。”

　　雅婉那双盈盈眼睛便看向她，只不说话。

　　雅清忍不住问：“哪个旁的？”

　　这话一说，雅婉立时又笑，陈瑾儿险些就因那脸红气闷晕倒过去。

　　雅清这才有些醒悟过来，心中暗囧，难道这陈瑾儿过来还顺道来相亲了？这……她才十三四岁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