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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姨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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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会儿,雅清已觉得有些无聊,便问起陈瑾儿一路上见的风景等事。可陈瑾儿却回得有些不着边际,一问才知,原来他们一路到灵山城她均是规规矩矩待在马车当中。每到晚间要歇息的时候,她又随着她母亲径直入了或是驿馆或是客栈的内院,竟是就连闲暇时问上一声行到了何处也少,哪儿知道什么路上风景。
雅清没听两句便失望了,也没那兴致去问她,却是雅婉起了些兴头,时不时拿一两句话去问。
“你说那大河上真有那百丈的大船?”雅婉迟疑不信。
陈瑾儿点头,“我虽未见着,但哥哥是那般说的。”
雅婉睁大了眼睛,又问,“那么多木料那么多人在上边,它怎的驶的动?”
陈瑾儿想来也不知道,只道:“听闻是比那陆上马车都走的快呢。”
雅婉一听,便捏着帕子在那儿咯咯轻笑,似是不信的。陈瑾儿着急起来,又是点头又是肯定,最后约莫也有些着恼,便笑骂着去扯雅婉袖子。
而雅清在一旁听得都有些瞌睡了,她们开始闲聊的两句她还觉得有那么点童趣欢乐,可听到后来她却是有些烦了。忽的就觉得有些隐隐悲哀起来,说不得她往后也是这么个深闺中不知世事的女子。
雅清暗暗一叹,往另一边看去,正好看见外头好些进来,这才略略醒了醒神。
这打头一个是个莲青色云纹云锦的年轻妇人,肤色甚白,眉眼间晕着和顺温婉的秀气。她后头跟着的也是一个年轻妇人,却穿一身蜜合色缠枝暗花百褶裙,裙底隐约露出纤细小巧的红绣鞋,一进屋便添了不少灵动春色。
雅清眼神不由得从那秀美妇人脸上掠过,径直就看向那红绣鞋,心里有些暗惊,半响才略略移上目光,去打量那人相貌,杏眼樱唇,却是个二十左右的明艳过人的女子。
雅婉两个也见了来人,雅婉迟疑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道:“姨娘,方姨娘。”
陈瑾儿在她身旁,跟着也站了起来,一听这招呼才微微一愣,张了张口却有些不好称呼。她是个客人,从未有客人主动向个姨娘问好的。她一时愣在当场,小脸都有些发红了。
雅清本来在看着那红绣鞋,眼角瞥见她们的动作并没有顺势起来,后边听了雅婉招呼,陈瑾儿又是那局促的样子,她便有些不愿动了,装作沉思的样子没留心。
雅婉一个喊姨娘,自然是雅婉的生母何氏了,另一个喊了一声方姨娘,雅清却从未听过。就这情况看,雅清那端方如玉的爹爹杜敏,实是艳福不浅。
只听雅婉在那道:“母亲还要些时候,姨娘都进来吧。”
雅清忍不住瞥过去一样,一句话没说,正好听得她身边轻罗冷冷地哼了一声。任氏的屋子,又有丫鬟又有嬷嬷,哪儿还要雅婉一个姑娘做主招呼,何况这招呼的人……看来雅婉与她母亲感情真不错。
倒是那位何姨娘浅笑道:“哪儿有我们坐的地方,我们这些愚笨的帮不上忙,是太太使我们来与姑娘们说说话。”
而那个方姨娘听了这话,脸上却有些不耐,只抿了嘴不言语。
有何姨娘这么一说,轻罗等脸色才略微一缓。想来也是,也就是雅清才有来了正房不先见任氏反倒自顾自到西侧间里取暖歇脚的事,何姨娘两个不得任氏的话,是做不得的。
雅婉听了何姨娘的话,脸上微笑丝毫未变,顺势就续道:“瑾儿表姐正说着她路上的事呢。”说完便拉着有些尴尬的陈瑾儿坐下了,又问起方才的话来,也没再招呼何姨娘两个过来坐。
何姨娘便过来问了雅清的病,那方姨娘说话间也带着笑脸,雅清便也客气回了两句。
雅清还在疑惑这两人如何,却见已有小丫鬟们端了绣墩过来,她这才知道起码不是连个座儿都没有的。雅清又往那两人身上看了两眼,见雅婉两人并不与她们搭话,雅清便也不开口了,装感兴趣地听雅婉陈瑾儿说话了。
那何姨娘一脸平安自若,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言语。而方姨娘却有些耐不住,一双美目不时左右逡巡,置于双膝上的双手紧紧捏着娟帕。
隔了一会儿,那方姨娘忽的招收叫来一个小丫鬟,问她:“路姨娘怎的不见?”
此话一说,屋里众人都听得了。除了陈瑾儿仍旧说着她哥哥给她说的话,毫无知觉,其余人的心思都往方姨娘那儿放去。
那小丫鬟答道:“早些时候有嬷嬷来回话,路姨娘身子不适,今儿许是来不了。”
方姨娘柳眉一挑,重重地哼了一声,斥道:“都是老爷惯的她!”
何姨娘皱了皱眉,轻声劝了一声:“别说了。”
方姨娘仍旧气恨,便又瞪她道:“我说又如何了?”
何姨娘叹一口气,悄声道:“你也就是这个性子,才与她一同回来了。改一改吧,不然往后……”最后又是忧心一叹。
方姨娘听了这话不觉缓和,反倒愈发气恼,恨恨道:“她那个狐媚子,她自个回来便罢了,竟不知如何说通了老爷,让我也一同回来。此时留老爷一个在睢州过年,也就她安心!”
何姨娘不接她这话,反而道:“她怀着身子呢……”
方姨娘气将起来,也不管不顾了,只道:“她是什么精贵身子!”
“别说了……”何姨娘便伸过去手,安抚她,只把方姨娘气得双眼圆瞪。
雅清开始还有些疑惑,听到此处便已明白了,正觉有趣。这个何姨娘,说是劝说安抚,却处处惹得方姨娘更加气急,不知她是不懂,还是懂得太多。
听她们两个说话,雅清才知,她那爹爹如今实在睢州,却不知到底算是何处,约莫今年是回不来过年了。说实在的,她到这杜府这么久,听得关于她爹爹的事均是那么三言两语的,还大半是他在内院里的习性喜好等,涉及他官位外事的几乎一点也无。想来现在让她回去现代,她想跟旁人说说她经历,就连她爹是何人她也说不清。
一想及此,雅清又有些发愣。
陈瑾儿也发现何姨娘她们的异状,好奇地看过去,而雅婉却依旧笑道:“表姐说的这事我不知该不该信,只是听个好玩罢了。”
一句话说得陈瑾儿又转回去与她说话。
方姨娘还待要说,正此时,雅清等人听到小丫鬟传话,任氏那儿的杂事结束了。屋里几个便一起到正房门口去迎,不多时就见任氏领着织锦等人走来。
任氏脸上略显出些疲惫,进门时先看了一眼雅清,见她面容舒缓也有精神,对她微微一笑,却未说话。她只牵了陈瑾儿的手,边走边说:“我事儿多,在这等着闷着了吧?”
陈瑾儿半低着头,认真答道:“是我叨扰了。”
任氏便是一笑,又道:“好姑娘。”
雅婉与雅清也跟着两人背后进去,一听她这话,两人都是不言语。而何姨娘方姨娘又落后走在后边。
任氏见时辰不早了,依旧留她们在侧间里候着,自带了织锦和两个小丫鬟往卧室了去换衣裳。雅清多看了两眼任氏背影,却隐隐觉得她似乎又瘦了些。
因即刻就该离开,陈瑾儿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坐下等着。
雅清看不惯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一撇嘴就唤轻罗:“她们几个呢,一会儿就该走了。”
轻罗笑道:“在外头候着呢,有暗香在误不了事。”
正说着,暗香与雅婉身边的红萼也进了屋子,手里各自捧着一件斗篷,想来是知道就该出门,先进来预备着。
陈瑾儿忽的脸上有些发白,迟疑着就是问不出来,反倒拿眼睛去看雅婉。
雅清看她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语,便在一旁看热闹。
只见雅婉轻轻抚着她的手,对她安然一笑,而后问红萼:“怎不见小福?”
红萼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淡笑着道:“外头与丫鬟们说话呢。”
雅婉冷下脸来,只道:“既见了,为何不一起进来。”
何姨娘一看情形略有些不对,便微笑多说一句:“二姑娘莫恼,丫鬟们一时玩笑混忘事罢了。”
就连陈瑾儿也劝她:“想是不一会儿就进来的。”
雅婉这才转回笑脸,道:“我忧心你,你却是个不想事的,白让我做这个黑脸。”陈瑾儿便扯了她衣袖,道:“我知道妹妹的好罢了。”
红萼这才满脸愧色答应一声,又转过身去寻那小福。
雅清看得莫名其妙,偏过头对轻罗使了个眼色,让她回过头好把这事给打听一下。轻罗何等样人,不待雅清吩咐也心里明白的,一看雅清看过来,她便轻轻点了点头。
不多时,红萼又领了一个丫鬟进来,可两个脸上都还有些不快神色。
这时任氏已换好了外出装束,头上另梳了一个极庄重奢华的朝天髻,又戴上碧玉凤钗花冠,一出来便满室珠光溢彩。
就雅清这个自觉不懂欣赏的人见了,也是眼前一亮。旁的人满头珠翠,雅清很可能觉得恶俗,可她这位母亲生来就是那富贵奢靡的大家中长成的,眼神气质都能压得住,自是自然而然浑然天成一般尊贵。
当下她不由叹道:“母亲真好看。”
任氏笑骂她一句:“近来越来越会说话了,连你母亲也打趣。”
雅清顺势过去扶她,仰头笑道:“可不是母亲的功劳,母亲使了轻罗过来,我那儿就日日热闹了。”
任氏又笑,便去责怪轻罗,道:“原是你教的她!”
轻罗抱屈一声:“太太怪错我了,是三姑娘聪明。”
任氏哪个是真要怪罪,当下已忍不住笑道:“今儿赏下的菜,多与你吃两箸。”
轻罗便赶紧道谢。
她们几个说着话,雅婉与陈瑾儿已换上了斗篷,正含笑安静地等在一旁。任氏赞赏笑着看了她们两眼,一转脸看见暗香也过来替雅清穿斗篷了,任氏顺手就将她身上领口抚弄了两下。
雅清笑盈盈道:“多谢母亲。”
任氏便道:“也就是你还让我挂念着,看你姐姐们,哪儿还用劳动我。”
雅清心知她说的这话没意思,若她不是她亲生,任氏只会吩咐丫鬟们动手侍候罢了。估计这事屋里的人都心里明白,不过这种事明白了更没意思。雅清只不依道:“她们是姐姐,自然不跟我比。”
一句话说得屋里都笑,任氏笑了一会儿,又佯作气恼道:“这话也该你弟弟来听,往后就这么说你得了。”
雅清得意一笑,回道:“在他面前,我自然就是姐姐啦。”
任氏听了这话又是笑又是点头,“你这丫头,真记得就好。”
雅清点头。
她们母女说话,屋里众人都只是赔笑,那何姨娘方姨娘立在一边,若不仔细去看也显不出来,就跟屋里高几上的插瓶梅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