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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学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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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只留着袖芸轻罗两个,一小半上午,雅清都大感兴趣问着淳哥儿平日的小事,逗着淳哥儿说话。
淳哥儿如今住在老太太院里,旁的生活小事的左右也是那么些,她不问也大约知道几分,唯一关心的便是他进学的事。雅清便只拿那学里的事问他,“你都上了小半年学了,都学到什么道理没有?”
雅清如今晓得,她自个是在内院里与那些个姐妹跟着一个女先生念书的,约莫读的都是些女训女诫之类,只说是认得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与淳哥儿到宗学里正经入学的不一样。
淳哥儿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提雅清问起那学里的事就不太高兴,闷声道:“姐姐又不是不晓得,那学里的东二爷爷最是严厉苛刻的,我进去那么久,平日里就是随着背背千字文等等罢了,别的也不教。”
这杜府家大业大,虽说老宅子里只有几房嫡系住着,可那宗族学堂是族里供着的,不管亲疏远近只要是杜家子弟,到了适龄的时候都送去宗学里开蒙念书。
那管着宗学的正是族里的一个老秀才,按着辈分也是雅清他们的爷爷,于是淳哥儿上学时叫先生,下了学便随着旧日称呼叫东二爷爷。学里还有另一个外头请来的先生,他也是个性子冷的,平素也不太讲课,只帮着东二爷爷看着学生们背书罢了,若有背不出的,就冷着脸打两下手板。
雅清一听淳哥儿抱怨,也知为的何事,便忍不住笑,只道:“莫不是你背不上来,被先生训了?”
淳哥儿小大人一般板着脸摇头,神情是极为不乐的,慢吞吞说:“先生教的那些个,我前年都已背会了的。”说着转过眼睛看了雅清两眼,抱怨道:“来来回回又教了小半年,我倒着也会背了。”
轻罗一听,便在一旁笑道:“淳哥儿这般聪明,先生自然是赞你的。”
那袖芸却劝道:“可别又说那些话,老太太知道了,又恼了你了。”
淳哥儿扁一扁嘴,气哼哼地道:“我就要说,那学堂我上得没意思,还不如待在家里!”又强硬道:“我这儿说的话,祖母又如何知晓,你要说,就赶紧的说去,好让她又罚我。”
袖芸脸色一变,像是要气将起来训他的样子,过了一小会儿,才红了眼睛,紧闭着嘴不言语了。
雅清在一旁看着一时也没开口,她实是被这情形惊着了。一是旁人如何说袖芸能耐,她只没见着也不知底细,可方才一看,袖芸在淳哥儿身边半是侍候半是管束的,淳哥儿一时气恼又说出让袖芸告状的话来,定然是以往也有那样的事生起过,她也明白几分这袖芸的能耐了。
二是没成想,淳哥儿不过才到了那学堂小半年,就有这么严重的厌学情绪,也把雅清惊着了。
反倒是轻罗没雅清想得那么远,一见这情形就赶紧上来打岔,笑道:“淳哥儿,袖芸姐姐也是忧心你,哪儿有什么说嘴的话。袖芸姐姐,就姑娘这儿,从来都是不拘的,淳哥儿也是因为学堂里的事抱怨,一时不高兴,才胡乱说两句玩笑罢了。”
袖芸有轻罗这么圆场,很快便转回脸色,露出个笑脸,只仍旧不开口。
淳哥儿心里也知方才他那话过了,但要他回转过去说句软话他是不肯的,只拧过头不理会,横着身子伸过手来拉着雅清,道:“姐姐,真还不如日日与你玩呢。”
“我也是要上学的,那你与我一起到女先生那儿去好了。”雅清回过神来,打趣他道。
淳哥儿皱着小脸,似乎纠结了好一会儿,很是苦恼。
雅清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笑过了也是替他烦恼起来。可别说淳哥儿是个孩童,他在长房的地位是极为紧要的。雅清就是为将来考虑,也该为他担忧。
按理说,杜府这等簪缨世家,向来是最为看重后辈子弟们的学业的,这请来管事的东二爷爷虽说只是个秀才,却是于那学问一道上也是浸淫了好几十年,性子又是严谨古板,要他教出个天赋异禀才学出众的学生是算不上,但仅是教授些杜家子弟开蒙认字,却是很够了,族里对这位东二爷爷也是满意的。
但只这先生虽是好的,对淳哥儿这样的却还是不太合适。
那宗学里年岁大小才质参差的杜家子弟,这个去了三两月,那个又去了一两年,就东二爷爷和那老童生教着,如何兼顾得上。听闻学堂里也是用那别的学院里用久了的法子,新到的学生开始并不认字,只跟着背书,把那书里字形囫囵记着,仅凭自个记得多少便是多少。
而先生们只在平日背书间隔里,挑上几个字做个字解,把那些个比划音形,还有那些从古至今的来源典故各项演变解说一二,回回都能说得人昏昏欲睡的。
雅清知晓,这时候的先生教授新字,叫训诂,有那形训,有那声训,又有那义训,那是既要说清楚字的古意,又要说清楚字的新解,不是一般的授课。有那靠谱些的,如人言为信,也有那乱解的,如马头人为长。
这些个,进了学的不背全却是不算认得字的。
雅清暗想,又有哪个五六岁的孩童能乖乖去听,或是有那能耐乖乖记下来。
淳哥儿还是好的,他自小就养在陈老太太院中,陈老太太出身虽不如杜府这等世家,可当年她是比着杜府长子正妻的身份选聘来的,出身又怎会差了,她的学识才情在这内院里也是一等的。
淳哥儿有她教养,自三岁起,便是拿那幼学里的书来教他。一两年下来,淳哥儿还未入学,就已背熟了那些个,又识得了好几千惯常用的字了。
只没想到,入了学,仍旧学的是那些个,还不如老太太让丫鬟抱着他一个边玩一边学来的有趣。这不,淳哥儿没过两月就已然闹腾着不去学堂了。
旁人可能还觉得学业慢些学得精细些是无碍,可雅清自然是明白,这种教授方法是如何枯燥无味,学童失了兴趣,又有那不上进的影响着,说不准就慢慢往那坏的发展了。
雅清心里一急,便问他:“这府里,就没有哪个是自请了先生来教的么?”
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法子,也是因材施教的一种嘛。
却没想到,她这话一问,袖芸和轻罗的脸色都微微变了一变,袖芸不甚自然低看了一眼雅清,而轻罗闻言眼底却是慢慢带上些喜色,只两个都是半响没有答话。
雅清自认为她已经处处小心了,平日不知道的都不敢胡乱开口,这回也不过是为了淳哥儿心烦着急就多问一句,竟惹得她们两个变成这般模样,一时她也不知何故,迟疑着也不说话。
反倒是淳哥儿很直接道:“怎的没有,涵哥哥就是一个,那时还闹得家里吵了好几回呢,姐姐怎地忘了?”
这涵哥儿便是那何姨娘的儿子,杜敏的庶长子了。
雅清经他这么一说,赶紧顺着他的话意,翻了下眼睛故作不喜地接下去道:“我哪个是忘了,这不是反问么。”
雅清的样子不似有异,屋里几个便也信了。
淳哥儿心思纯稚,也没多想就回道:“上回吵了大半年,这才消停下,我又兴起来,又不知还要吵多久。”却是一脸烦闷,不愿多事的样子。
雅清莫名其妙,实在是不知为何请个先生还能有什么可吵的。
这事袖芸没接口,倒是轻罗一脸认真地说:“既是涵哥儿的事已然破了例了,现下淳哥儿要请个先生哪儿还有什么说道。”
她这话虽是对着淳哥儿说的,可俏脸却转而看着袖芸,竟是一脸撺掇她的样子。
淳哥儿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只道:“祖母说不合规矩。”
雅清也不知这事的深浅,估计这杜府里请先生还有什么讲究,又见轻罗忽然如此上心的样子,她便不管了。淳哥儿在学堂里的底细府里的有心人自然都是知道的,何况看方才那样子淳哥儿说不去学堂的话也不是第一回说了。就连雅清甫一听闻,都能想到另请先生来教,陈老太太和任氏又如何想不到呢。
既如此,雅清也就不需做那最着急的一个了。当下她只捏了块核桃糕递给淳哥儿,自己也拿起一块慢慢吃着,只悄悄拿眼睛去看袖芸。
袖芸在那儿半天没答话,轻罗又更是坚决了几分,一看屋里也无旁人,只轻声劝道:“涵哥儿是什么身份,淳哥儿又是什么身份,怕耽搁了他,怎地又不怕耽搁了淳哥儿?要是真等着过了童生试才单请先生,那时都不知如何了。”
雅清一听,不由心中一笑。轻罗从任氏身边过来,怕是听说了不少这事的底细,今儿见了袖芸,又正巧说起来上学的事,她就忍不住拿话去劝。只是她的话也说得太直白了些,根本不是轻罗这丫鬟能说道的。
若是传了出去,知道的,当是她一个丫鬟不知轻重胡言乱语,不知道的,就该说是轻罗传了任氏的话,或是传了她雅清的话,一意儿看不上那庶长子,也不知该惹出多少事来。
雅清便不等袖芸如何答话,板着脸低斥道:“这些个也是你说的!”
轻罗也是知机,方才她那话是说得莽撞了,立时就满脸懊恼,闭口不言了。
袖芸也是有趣,竟是当方才什么事儿也没有一般,只换了旁的话说:“这坐了小半天了,怕是老太太那儿要问淳哥儿。”
淳哥儿对这祖母是又敬又爱的,闻言便道:“姐姐,我先去了。”又多添一句:“晚上你可早些过来,我给你看木锥子玩。”
雅清答应一声,让轻罗去外头喊跟着淳哥儿来的婆子丫鬟们,又笑嘻嘻地看着袖芸重新给他穿上那件大皮褂子,还道:“那件鹤氅呢,好好裹着。”
淳哥儿一看她那样子,便知她又取笑自己呢,又气道:“不给你玩木锥子了。”
雅清抿着嘴儿只是笑,“好好,我不说了。”
可不管淳哥儿如何不肯,还是被裹着抱走了。雅清笑着送他到正房门口,见他气哼哼地瞪了她好几眼。
一转头,见轻罗正神情郁郁地站在一旁,雅清知她是怕被她责怪,却不知雅清自个心里也是认同她的话的。
想了想便安她的心,雅清道:“你是好心,话也不错,只不该在我与淳哥儿面前说。再好的话也变得是起坏心了。”
轻罗这才想明白,懊恼了一会儿,很快却又道:“我看袖芸也是那样想的。”
雅清笑着回看她,“说不准就是你说动了她,往后就好了。”
轻罗只低低叹道:“这功劳我是不想了。”
却不知,就因轻罗今儿一时不耐拿话去试探袖芸,后来又惹出另一件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