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弟弟 ...
-
众人正说笑间，外边便传来守门户的郑婆子略显得夸张的欢喜声音：“姑娘，淳哥儿到了！”
雅清听得明白，便看向轻罗，笑道：“去迎进来。”又吩咐绣芷四儿核桃几个，“你们收拾一下。”
其实也不待她吩咐，轻罗一听外边传话，已放下了手里的绣活看了过来，得了雅清的话便笑着往外间走去。余下的绣芷四儿把罗汉床上散放着的布料等物重新收进那包袱里裹好，核桃便把她们几个刚开始做的荷包放进暗香往常做绣活那个竹篮子里，也拎到一旁高几上搁着了。
而暗香便去摆那点心盒子，正巧那核桃糕是方才蒸好的，一小碟子摆出来便透着丝丝香气。点心好了，她转过身又去外间提那小炉子热着的泥壶子。因淳哥儿年纪小，任氏还不允他喝茶，因而只用热水泡上了一杯甜甜的红枣水便是了。
雅清看着屋里这些丫鬟们来来去去各做各的，可这分工做派却是丝毫未乱，竟还显得她这个主子待在这儿很是不恰当来。嗯，真是术业有专攻，太得力了。她摇摇头，重新往罗汉床上坐。
不一会儿，碧纱橱那半掩着扇门便被推开，一个身形高壮的婆子抱了一团大红羽纱面的鹤氅进来，后边又跟了个细眉细眼的十八.九岁的丫鬟。
雅清见这情形不由一愣，抬起眼睛去看。
却见那婆子怀中那鹤氅忽的一动，顶上便被掀开，露出个粉雕玉琢的五六岁孩子的脸，那孩子回过头对着她嘻嘻地笑，清脆地唤了一声:“姐姐！”
雅清忍不住笑，“你怎地如此过来了！”
淳哥儿小脸一红，身子使劲儿挣扎，叫道：“我要下去，把我放下去。”
那婆子已走到了罗汉床前，口中劝道：“我的好祖宗，可别乱动，摔着了可不是玩的。”一边说一边把淳哥儿往罗汉床上放。
那十八.九的丫鬟顾不上跟雅清说话，着急地上前两步替了把手，把淳哥儿裹着的那厚实的大鹤氅给脱下来。
淳哥儿一通乱动，等挣开她们两人坐到床上时，小脸更是红了，气闷闷地抱怨：“快闷坏我了，小爷早说不用这个，没多远的路，还当我是小孩呢。”
雅清侧过脸看他，见他穿一身大红棉纱袄子，松花色撒花绫袄裤，外罩一件石青起花狐毛滚边的大皮褂子，整个人圆圆滚滚的。因他正觉得被那么包裹着抱过来失了他小爷的脸面，小脸上气鼓鼓的，愈发显得可爱得趣，就跟那年画娃娃一般。
雅清一下子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脸，笑道：“就你还小爷呢，不给你裹着，怕你还没那雪高。”
淳哥儿一看雅清的魔手就要躲，可惜左右动了两下均没躲开，呲牙大叫道：“姐姐！”又用手来抓她，又道：“我可恼了，恼了！”
雅清哈哈一笑，真想把这小人抱怀里揉两下，可眼角瞥见那跟着淳哥儿进来的丫鬟已经皱着眉一脸的不认同，而那婆子脚步也移上了两步似乎就要阻止，情知是不行了。
雅清心里叹息，还是放过了她弟弟，取笑道：“饶你一回。”
淳哥儿揉了揉自己的小胖脸，很不服气地道：“姐姐最坏了。”
雅清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时那丫鬟才上前来，先替淳哥儿理了理衣裳，顺手抚了抚淳哥儿被捏过的脸颊，那动作非常轻巧隐秘，若不是雅清正仔细留意她也发觉不了。
那丫鬟似乎略放了心，才回转过来笑道：“姑娘还说淳哥儿呢，这么闹起来，也是小孩儿一个。”
这么婉转的责怪雅清根本不放在心里，很无辜一笑，也不答她的话，反倒向淳哥儿说：“把大皮褂子去了吧，看着你那狐狸毛就觉得热得慌。我这屋子闷得很，别一会儿你该出汗了。”说完这才看向那丫鬟，调皮一笑道：“那又该怪我了。”
淳哥儿闻言果真要脱那褂子，那婆子想来也是见方才淳哥儿一通挣扎早汗湿了前额，也没多劝就替他脱了。
那丫鬟也不好再说什么，听得雅清那暗暗埋怨的话，只嗔怪道：“姑娘也就这么欺负老实人吧。”
此时暗香正好捧了那泡好的红枣水进来，轻罗在一旁顺手接过了那托盘送上来，对那丫鬟笑骂一句：“也该你吃这个亏，往日你自认是个能耐的，可到了我们姑娘面前，还有你作怪的地儿么？”
有轻罗这般熟悉亲热地打岔一句，才把方才雅清与那丫鬟间暗暗交锋略过去。
果然那丫鬟一听，脸色便有些哭笑不得，只道：“我倒忘了这儿来了个厉害的，你家姑娘有你帮衬着，我便再不敢说话了。”
轻罗把那托盘略略举着放在丫鬟面前，笑道：“可当不得你那般说，我来敬袖芸姐姐一杯茶，就当做赔罪了。”
雅清一直在仔细留意着那丫鬟，心里猜测着她是哪个。她来了杜府这些时日，虽说平日最是留心身边丫鬟们的私话，时不时她也有些着意去问上一些，但除了她房里的这些人，旁的院子里的她也仅仅是稍微听说了一点，终是不能凭着那几句闲话就能立时把人都给对应上。
不过一见这个丫鬟进来时这般的做派，雅清心中也略略有数了。此时一听轻罗的称呼，她便完全了然，眼中多了几丝好奇看向这丫鬟。
这位袖芸姑娘可是不一般，就是在偌大的杜府中那说不出多少个丫鬟里头，她也是说得上数的。这不是因她长得一副温软如水的秀气模样，或因她是个心思聪明行事利落的，而是为着一件杜府里人人讳莫如深却又暗地里传遍了的丑事。
这袖芸姑娘本是东院陈老太太，也就是雅清的祖母身边的二等丫鬟，是杜府里的家生子出身。两年前到了年纪，她家中替她应了一门亲事，男方是刘大管事的小儿子，也就是文杏的堂哥。
这门亲在主子们眼中不算什么，可放到丫鬟们里头，却是顶好的一门亲，哪个不在心里头欣羡着。
他们本是等着秋天就成亲的，却不想无端生了一事，竟生生把这门亲事断了。当年那事传来传去如今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也不知底细如何，但大约的模样雅清还能琢磨出来。
听说那天是中秋佳节，杜府的各房主子们依着惯例到了那正明院用饭，整个正明院前前后后摆下了六七桌，分了两进屋子各放着男女内外的席面，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及至那二更时分，这才略略开始散人。
袖芸原是跟着东院陈老太太去的，散席时陈老太太吩咐她了先一脚回去，替陈老太太烫上些热茶热水等物，她便依言去了。
只是待老太太等人都回去了，却仍未见着袖芸的影儿。
陈老太太那是守寡过来的，一听下人们回话便知那情形不对，只悄悄嘱咐人了去找。过了小半时辰才把人寻回来，可袖芸那身上都是凌乱痕迹，脸上也有泪痕。当下她只推说是路上不为意摔了扭了脚，这才回来地慢了些。
这话是没一个信的。
陈老太太当下便把屋里人都打发了，只私下里与她说话。
旁的人说不准就寻个借口把这丫鬟打发了，陈老太太却是心善，竟是提也不提。而若换了别个，定然当晚就寻了短剑。而这袖芸，却是与陈老太太说过话之后，只求了陈老太太做主，退了刘家的亲事。往后她便安安静静跟着老太太礼佛，竟也是一副再也不提那晚的事的做派。
这主仆两个却是合了缘法。
转过了一年，陈老太太因她处事稳重，派了她来照顾淳哥儿，却是处处妥帖，就连任氏也无话可说。如今在这东院，除了淳哥儿，陈老太太却是与她最亲，她能当和萱堂一半的家。
至今，如何传那晚的事的都有，明里暗里这袖芸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却是没见她失态过。如此丫鬟，雅清如何能不好奇。
袖芸替淳哥儿接过来轻罗奉上的红枣水，很自然地往上头吹了吹，这才捧着去喂淳哥儿。一转头瞧见雅清正略显怪异地看着自己，她不禁疑惑问：“三姑娘？”
雅清这才回神，打趣轻罗道：“说是送与你袖芸姐姐，却拿了给我弟弟的茶来，有你这般讨好的么？”
轻罗笑眯眯地捧了另一小碗送过来，道：“莫不是姑娘没喝着，这才怨起我来。”
雅清才不怕她说道，瞥一眼袖芸，又瞪着轻罗，故作气恼说：“怎地你不来喂我？”
轻罗失笑，连连讨饶，小心翼翼地捧上来喂她。雅清一笑，这才接过了那红枣水，也不让她喂了。
这两个一番作怪，惹得全屋子都忍不住笑。袖芸明知这两人都在拿她取乐，脸上却毫无不喜，还一劲儿在那抿着嘴笑。
只淳哥儿虽明白她们臊的是袖芸，可喂那水喝下去的却是他，见她们这般还是不高兴的，便瞪了一眼雅清轻罗两人，只嚷嚷道：“给我，我自个喝！”
雅清还真怕他恼起来把自个给烫到了，便也放软了声音道：“是姐姐不对。”又笑道：“都是许久不见，太欢喜的缘故。来，先说说这些时日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淳哥儿果然被她的问话吸引了去，早忘了自个还在生气。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弟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