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嫡姝》静言泛泛

19、针黹

　　雅清把一桩事情解决好，心里一松，又细细回想起方才言语，虽说她与轻罗这番对答是显出些聪明劲儿，但童言童语说话间似乎也毫不考虑身边旧人暗香的脸面，该恼就恼该笑就笑，她自觉也没甚不妥的，也就更安心了。

　　事实上，她方醒来那几日，只晓得躺在床上装病整个人都懵懵懂懂却是话也不会说的，也不敢说。可她那心怯的模样却几乎把任氏等人都吓坏，纷纷扰扰的都说要寻个厉害的大夫来瞧。怕是若是大夫也不得力，就该去寻个道长高僧了。

　　也就是悄悄听得了那些话，雅清这才知晓厉害。又因之后是略略熟悉了，她也少了担忧，慢慢显出些伶俐。

　　偶尔试探着说上两句世故些的言语，这屋子里的丫鬟们竟也没有个惊讶的。

　　初时雅清还当是自个聪明装个小孩也是得心应手，但没几日见得人多了，她周围又是些小丫鬟居多，就是绣芷也不过只比小雅清长上一岁多，那也是比雅清现代认识的小孩明白成熟得多了。

　　雅清这才醒悟过来，哪里是她装得像啊，是长在深闺里的女子耳濡目染自小就接触这些人情交往的事，还不比她一个现代宅女强么。就依着今儿她这样的言谈举止这样的表现，恐怕她自认为的自个的十成谋算，在这些小丫鬟面前，那不过也是自然而然懂得的事，不必费多少时间就明白了。

　　她眼前不就是有个例子么，雅清也没暗示什么，暗香就自动交了钥匙了，识时务得很。

　　想及此，雅清心里便有些泄气，不过转而一想，她本来也不想凭着什么权谋机变在古代混个风山水起的，既然她穿的又不是庶女还要费尽心机，如今她当个有爹有娘的嫡女还不能享享福么，这才释然。

　　这一高兴起来，雅清一看淳哥儿还没到，便招呼屋里的丫鬟们都动手拣些合宜的边角布料先做起荷包来，只道：“今儿都小年了，也不是要你们赶活，只先挑出来罢了。”

　　轻罗便笑着应了，略看了一眼那绣活篮子，又道：“就是不知东西物件都收在哪儿？”

　　暗香便答道：“往日里屋里的活计都是桃夭做得多，收在我们那屋里了。”

　　“那去寻来。”雅清道，这时才知道，原来她这院里往日的小物件都是桃夭准备的多，难怪暗香一时要做也做不起来。

　　暗香见雅清兴致颇高，方才又是因那荷包没做好才惹姑娘不喜的，便也有些要补过的意思，一听雅清发话就急急去她屋里拿了个包袱过来，这一摊开里头便是些以往做衣服剩下的衣料。

　　雅清好奇凑过去看，见有些颜色纹路不像是她这等年岁的小姐用的。

　　暗香见她疑惑便解释起来：“也有些是桃夭专门到针线房讨的，就为的做些香囊布偶等。”说着拣起一块深紫色的五六寸的缎子，道：“这个也成。”

　　雅清看了一眼，又回去看她先前那几个做好的，不由恍然，这暗香长做的都是些规矩样式，因是过年，她都都选些庄重喜庆的。这样自然不会出错，但能得什么彩头那是不成的。

　　不过雅清自己也没想在这上头弄什么花样，见了她挑的那缎子便随意点了点头。

　　轻罗也挑了一两块布料，都是比着暗香选的来挑的。

　　雅清不知她到底本来就是跟暗香一个路子，还是故意不在这上头跟暗香别苗头。不过雅清看她这么一挑，倒是立时就对这绣荷包的事无甚乐趣了。自然她也一视同仁，轻罗选了什么来问她，她都说好。

　　不过幸亏这屋里还有几个小丫鬟，不然雅清经这一回怕是好久都不愿再兴起来让大家一起做绣活的事。

　　暗香与轻罗挑完了布料，已经坐到一旁开始找着花样琢磨起来。雅清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便转过脸去看小丫鬟们，这一瞧还瞧出来不少乐趣。

　　雅清屋里四个三等的小丫鬟，今菊和银芽还未回来，文杏跟了陈嬷嬷出去，只有绣芷取了那点心转回，正在屋里。再有的两个，平日里雅清却是不怎么见着的，一个是四儿，另一个却是不识得。

　　绣芷名字里有个绣字，不过在绣艺上却是个愚笨的，雅清见她在那随便挑挑拣拣，只拣了一块桃红色的，也不看花样子，别起了那绣棚子，就顺手拿了红色的线去绣，也不知最后能不能显出来。

　　雅清忍着笑不去说她，又看四儿似乎左右拿不定主意，站在那儿半天也无动弹。想来这个也是靠不住，雅清转过脸便去跟那不认得的丫鬟说话，她问：“你叫什么？”

　　那小丫鬟正挑了个浅绿色的布块，一回头就见姑娘笑盈盈地站在她旁边，愣了愣，又露出个大笑脸，脆生生回道：“奴婢是核儿。”

　　“什么河儿？”雅清一时没能听清。

　　“奴婢的娘生产的时候正在吃核桃，说是疼得她几乎没把那核桃仁给吞下去，所以生下我就叫了核桃。”核儿笑嘻嘻地说，又指了指四儿，又道：“因是与四儿一起进来的，便叫成了核儿。”

　　雅清这才明白，自觉这名儿好笑，又道：“那还是叫核桃吧。”

　　核儿对这事似乎也没觉得什么要紧，听姑娘这么吩咐她也就乖乖应了，拿起她挑的布块来问：“姑娘，这个如何？要绣牡丹吗？”

　　雅清听她这么说，下意识去看暗想与轻罗，一见她们翻的花样，果然就是各式各样的牡丹。心里不由苦笑，这两个，暗香是实心眼主子吩咐什么就做什么，轻罗是记得方才她用样式简陋恼了暗香，便自觉地要绣雅清随口说得花样讨主子欢喜。

　　可这繁复的花样哪儿是三两日能做出来的，现下都是小年夜了，能过年前赶出一个来恐怕夜里都要熬夜。雅清又哪里忍心这十几岁的小丫鬟这么辛苦。

　　不过现下一看，也只有绣芷那丫头毫无所觉，竟绣起了桃花。就连这个一直没能进上房的核桃也知道方才的事。

　　这核桃看着不过是比她高上一些，估计也是十岁的样子，竟这么聪明。雅清又多看了核桃两眼，才道：“也不是必要牡丹的，人人绣这个也无趣，你懂什么简单好看的，便绣什么吧。”

　　“牡丹就顶好看！”核桃回道。

　　雅清情知她是定要绣了，有些惊讶说：“你能绣牡丹么？”

　　核桃略显得有些骄傲，道：“回姑娘，核桃的娘就是针线房的，我五岁便开始拿针了。”

　　雅清这下倒是真的惊讶了，五岁的孩子拿筷子都不稳吧！当下她只能感叹：“核桃真能干。”

　　绣芷听得她们说话，这时笑道：“姑娘，这个你就不能比了，记得姑娘秋上时是跟陈嬷嬷学了两下的，却是扎了几回手又不肯动了。”

　　雅清心下大惊，原来她也到了要学女红的年岁。本来她见方才让轻罗等人绣荷包，暗香也没提出来一句让她也绣一个，她便以为她还没到学那个的时候，还略有些庆幸来着。

　　这下听说秋天已经要学了，她如何不惊。

　　迟疑了一下，雅清才装作不高兴，道：“谁要学这个了，我屋里有你们，要绣什么没有。”看了看核桃，又笑道：“我也不跟核桃比，只烦着她多做些就是了。”

　　绣芷自个在绣活上也是个懒的，她也没觉得姑娘这话什么不对，只在一旁取笑核桃，“听着没有，赶紧做个好看的。”

　　核桃得了姑娘欢喜，也顾不上姑娘说的什么，连连点头。

　　却是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四儿开了口，道：“姑娘，太太向来怜惜姑娘，有过几回让陈嬷嬷教上几针，姑娘不乐意学，太太那儿也没多说了。但秋上那一回，怕是认真了。若不是后来姑娘落……生了病，就连针线师傅也请了来。”

　　雅清试探着说不愿学，倒没想到是从四儿口里听到事情的进展，一听就忍不住皱眉，原来她已经算失学儿童了。其实也是，有了核桃这个五岁便拿针线的做比对，似乎她这个八岁的也该开始练练针脚了。

　　雅清一阵茫然，明知这事是如何都躲不过的，只心里不自在罢了。

　　轻罗也听得了这边说话，见雅清脸上神情不好看，只当她又使小性儿了，便过来劝道：“姑娘，这针线上的事也不难，就是找了师傅来，难不成还让姑娘和核桃她娘去比不成，慢慢学上些便是了。”

　　雅清一听这话才明白过来，可不是这个理么，她一个小姐能绣上几针慢慢能做个小玩意就是了，又不是要成仙，她着急害怕什么。于是便笑道：“不错，往后母亲要我做什么，我绣上几针起个头，你们把它补全了，我好见人。”

　　轻罗一听，姑娘这是学都没开始学，就先把投机取巧的事想好了，便忍不住笑。

　　她一笑，几个小丫鬟也跟着笑起来。

　　只暗香抱怨了一句：“姑娘慢慢学罢了，何必就想着要劳动我们，给太太晓得了又是一顿教训。”说罢迟疑着又添了一句：“前些日子，姑娘不是还羡慕正院的雅兰姑娘和雅燕姑娘么？她两个也是七八岁上才学的，都说绣的极好。”

　　轻罗听暗香这一提，也想起来，半是打趣半是劝导地道：“姑娘若不早早学起来，这年节下就是得了我们再好的荷包，也没个说话处。”

　　雅清撇了撇嘴，连连答道：“知道了知道了。”看来融入这闺阁生活，只想着那私房钱银是大大的不够的，个人技能修炼也是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