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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钱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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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罗领命而去,雅清坐在罗汉床上半眯着眼睛想事情,脑袋里总是千头万绪的,也不知该从何开始。
暗香见她如此,也不多话,又寻出她的绣活做起来。
雅清茫茫然转过脸,凝视着眼前暗香手中的绣活,暗暗撇了撇嘴。一个雅致秀美品行端庄的世家小姐需要什么,《女诫》里说什么来着……那些个都可以慢慢来,但是眼前她屋里这情形,隐隐就有些暗潮,似乎得先料理开。
自那日雅清暗恼了轻罗,明面里没给她说一句重话,连一旁敲打的一句也无,看来把那丫鬟也憋了个不行,这几日都循规蹈矩守在屋里。现下看来,轻罗心是多了些,但那忠心是不差的,雅清也不好就把她给撵了去。
而眼下,若没了轻罗,她眼前还真没有个得用的。想着桃夭今日回来,虽说雅清自觉救了人一命心里是欢喜的,但若是桃夭回来侍候发现她的异样,又惹出来点什么事情,她就得不偿失了。就为了这个,她也该待轻罗亲厚些。
雅清朦朦胧胧想清楚了她房里的安排,唇边略带了点笑意,就见暗香一脸奇怪地抬眼看着她。一看暗香那有些发愣的样子,雅清就忍不住生气,故意一扭头不管她,暗道:“也就是你这个笨的,累我那么烦心。”
暗香莫名其妙,又多看她两眼。
轻罗很快转回,笑道:“已是秉过了太太,淳哥儿方从老太太院里回来,说是歇上一会儿就过来。”
她这话一说,雅清便笑起来,又指使屋里的丫鬟笑道:“绣芷,你去备一些点心。”说着心想她是不知这个弟弟的喜好的,故意又问轻罗:“淳哥儿近来口味改了么?”
轻罗还未开口,暗香便在一旁嘱咐了一句:“油腻的不要,也不要太甜,就上回叶嬷嬷做过的那个桂花糕的口味就不错。”
轻罗便笑道:“哪里要你来说这些个,就说是淳哥儿要来,叶嬷嬷准明白了。”
暗香红了脸,道:“看我笨的,竟想不起这些。”
绣芷听她们说完,也笑道:“再有轻罗喜欢的栗子糕就更好了。”
“竟来馋我,你好快些去!”轻罗笑骂着打发了她,绣芷便去了。
雅清也抿了嘴笑,听她们这般说话,也想起来小厨房那擅做点心的叶嬷嬷来。转念一想,也不说旁的,她只道:“近来我病着,时而不早晚就到小厨房要吃食,回回都是拎出来单做,也是麻烦了。”
轻罗便道:“姑娘想用什么,她们只有高兴的,哪儿还有什么说道。”
雅清却摇摇头,有些迟疑。
轻罗仔细察看,情知姑娘这是心里有些事不好决断,可她刚到这木兰院不久,就是她自认聪明也不能凭着雅清脸上那么点小表情猜到她心中所想。她转念一想,便顺口道:“既是姑娘觉得叶嬷嬷劳累了,我便替姑娘说上一声,道承了她们情了。”
雅清一听她这话便看过去,微微笑了笑,道:“你倒会作好!”
轻罗刚想凑趣来抱屈两声,雅清又道:“这等轻巧的话我也不好意思糊弄别人,这大年节下的,想来就是叶嬷嬷不说什么,底下那些小的心里也是喊累的。我看绣芷出去跑两回还找我要东西呢,这般劳动了他们一番,既都说承情了,也该给她们几个辛苦钱。”说着就让暗香去寻她的钱匣子。
轻罗一笑,暗想果真是猜对了。至于方才三姑娘为何迟疑,她现下也明白了几分。这屋里管着钱银自然是那陈嬷嬷,想来惯常要赏人也是陈嬷嬷来开这个口。想及此,轻罗便微微转了脸去看暗香。
一旁的暗香愣了愣,脚步却是一时没有动,心里正奇怪着,往日三姑娘年纪小,正经年节要打赏的时候都是陈嬷嬷经手,只有偶尔一两回兴头起来随手赏给身边丫鬟的,也是说一句赏,就有陈嬷嬷过来拣点一些赏下来,三姑娘不过是图个高兴。
没成想今儿个三姑娘把这事认真起来,自叫了她去开匣子。但她心里虽疑惑,仍不过以为是姑娘一时兴起想起来这一样罢了,便还是恭顺地依言去了。
轻罗在一旁冷眼看着,明白她方才想的也差不离了。她心中暗自琢磨了一会儿,眼底忽然闪过几分喜色。
雅清玩弄起身上的络子,眼角悄悄去看轻罗表情,只一眼,便明白她想的什么,不由一笑,又装作对这赏钱感兴趣极欢喜的样子。
这世家大族里的小姐,一生下来便是衣食无忧,日常所见均是繁花锦簇、荣华富丽,似乎也就能温婉娴静地长成,养成个不问世事的性子,过上平安顺遂的一生。
可这天下,又哪儿有这样神仙都不及的美事。就是杜府这等在东梁朝里数一数二的世家,里头养的小姐们也不敢说个个能逍遥自在的。
轻罗在杜府中伺候了几年,见得事情不少,那听来的也就更多了,这几个嫡系小姐平常的四季衣服、头面首饰那是公中有定例的。
听说从杜府兴旺起来那时起,就有那公正严谨的家主定好了规矩,为免往后的子孙奢靡不堪败坏了家业,家训里就有勤俭持家那一条。
依着那家训,姑娘们每季从公中分得的月钱,得来的东西精致是精致了,就是量少了稍微那么一些。若凭着三姑娘日常这番排场用度,再有个七八倍也只是仅仅能及上。既然公中是靠不来的,余下的,姑娘们要挣脸面那可不是各凭本事。
就如雅清,在这杜府中除了中路正院那两位姐姐,她也算是最不愁的一个,靠得就是出仕做官的父亲和娘家得力的母亲。至于旁的房头的小姐,以往还不是为些小事说过几回嘴。这样的小话下人们个个知道,只是无人胆敢乱传,往往私下了取笑一番罢了。
这人生来是贵重的命,可若这日子不会过了,不知哪天就不贵重起来。
轻罗自小就觉得,这闺阁当中,琴棋书画怡情养性的事其实都能略放一放,但这知人理事的本事却不得不精。至于这第一等要紧的,就是屋里几项大事的编排,要是个有成算有心气的小姐就万万不得放过的。
一是姑娘的私房钱银,二是妆奁箱柜中的首饰衣裳,三是院里的装饰物器,四是书房里的典籍书画。至于平日里饮食茶水、待客传递、浣洗扫洒还有管理小丫鬟等事,都排在往后了。这前四项即便姑娘主子不耐烦去记去管,也该吩咐仔细的人精心料理,时不时令她们回复核对,总要做到差不离了不被欺瞒的好。
轻罗是任氏安排过来的,现下雅清屋里的丫鬟身份没一个及得上她。那日她刚来,先在暗香面前推让了一番,但最后还是干脆地应下来那贴身大丫鬟的头一份儿,听着暗香唤了一声姐姐。
可这姐姐妹妹的称呼不过是表面,就跟雅清这几日待她客气一般,都是虚的。在这木兰院里要做个得脸的大丫鬟,至紧要的就是料理上屋里的事务。
原本轻罗刚来,雅清年岁又小,一下子没说清那也是可能的。只是这三两日过后,竟也无人提起,平白就把她当个往来说话的客似的,轻罗这心里就有些郁郁了。她情知雅清不提,是那日恼了她,轻罗也不敢胡乱怨上雅清。但是暗香这时刻在身边的,竟也不提上一句,莫非也是有些心思?她这心里待暗香也不由淡了些。
暗香这还算了,往日她管的是姑娘平日用的首饰和衣箱,三姑娘年岁小,任氏给她添置的首饰都是些小玩意,得趣活泼的多,那些贵重的还没送过来,衣裳也显不出繁重的品样,都是富贵人家惯常的。
轻罗过来看上的就不是暗香这一项,而是陈嬷嬷手里那串钱银钥匙。这也不是她念头太大,这大家子里惯常的规矩都是一般模样的,这姑娘身边贴身大丫鬟哪个不是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照顾着仔细着。
就是为了往后考虑,只听说过姑娘家出阁带着贴身丫鬟的,少有听说过还捎带上奶娘的。这姑娘出阁了入了夫家的门,贴身丫鬟要么配了小厮做个管事妈妈,要么开了脸帮着姑娘笼络姑爷,不论如何,还是姑娘身边得用的。
若换了个奶娘嬷嬷,这般身份过去,姑娘自然是敬,可你要那姑爷如何,这内院里许多的事就是这等自认为是半个岳母惹起来的。既这样,哪儿的大丫鬟不是从小就开始培养起来,若有个不趁手,可不是害的姑娘。
轻罗与雅清差了几岁,那往后的事是没想那么许多,但规矩就是规矩,她可是认定了的,就该她。
其实这些种种,雅清冷眼旁观,心里都明白。她借故要暗香取去赏钱,就去观察轻罗的反应,见轻罗那双眼睛隐隐发亮,雅清就清楚她也明白。雅清这时也没有厌恶没有提防,有的也只是感叹更多,这是多伶俐的丫鬟啊。
不得不说,轻罗这一番考虑虽然有些私心,但跟雅清想得也是差不离了,她也是个自私的人。虽说她没经过轻罗那么些深宅里的日子,自个还琢磨出那些条条道道,但身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要想开始好好生活,第一个想得也是钱。
这不知是现代教育的高明还是悲哀。雅清暗自吐槽一句,心里有些着急看见自己的私房,脸上却装作恬然悠闲的样子。嗯,要视钱财如粪土,那个俗气啊隔着老远就该用绣帕子掩上口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