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鸦杀》J泷Z

28、C28：夜苍迟·转

　　有的时候一个承诺总是很难。尤其是有关一生的承诺。一辈子那么那么长，要说出确定的承诺，需要一些勇气。

　　但是冻空粉雪没有想那么多。她从来不爱用大脑过多思考。喜欢七实，不愿分开，她相信自己不会改变，所以她说出了“直到生命的尽头”这样的话。

　　但局势并不是粉雪这样没头没脑说出一个承诺就能改变的。七实的心也不是。她们依旧身处乱世，甚至朝不保夕。鑢七实别说是感情，连作为本能的生死都不曾看透。但是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无法逃避有些战斗的。如果一切结束，或许她还会去思考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她无法给出答案。

　　“竹取终于要开始行动，圣令也回归了。全面开战马上就会开始了。但是这其中最为重要的那些重要人物却还在沉默。”早濑千夏这段时间已经成为了众人眼里的神棍，总是神神叨叨一个人在角落里念叨着些什么。但是七实知道，这是星象师专有的占卜的手段。

　　而且非常准确。

　　“你这个时候来，似乎有很困扰你的事情。你在犹豫些什么？”早濑似乎早就料到了七实的到访。她的神色淡淡，肩膀上的木偶则是礼貌地对七实打了个招呼。

　　换了一件深黑色和服的七实看去更加沉稳，神色却也更加冷酷冰凉起来：“我的最后的战争就在不远的将来。死亡都伴随着我了，还有什么是我必须割舍又无法放下的？”

　　“那就只能问你自己了。”早濑漂亮的脸蛋上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但眉眼弯弯，让她那双本就如狐般明亮狡黠的眼睛看去更加迷人，“答案难到还不够明显？”

　　七实不答，却瞥了一眼早濑肩头的木偶人。那一眼很晦涩，但早濑却看得懂。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钦羡和无奈。

　　无法接受也无法拒绝。即使心硬如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幕府内乱和竹取等武士组成的抗尾组织爆发反抗战争。在这种时候显得更加重要。至少比个人的情绪和心思更加重要。

　　鑢七实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她仅仅惦记着和七花那场未完成的对决，以及和自己的最终了断。

　　这个时候竹取的几个领导者提出的让七实和粉雪一同去天守阁的事情七实几乎没有考虑。她虽然无法替粉雪做出决定，但却可以用自己为引。

　　粉雪即使被她无声拒绝，也不愿离开她的身边。这样想起来，七实不得不继续感叹自己实在是个罪恶的女人。

　　但即使罪恶，她也认了这一点。毕竟除了粉雪，其他的任何人，包括七花在内，如果会这样认知她，她反而会更加心安理得。只有粉雪。那个女孩如影随形的模样令人感觉一种抛弃不了的缠绵。这种缠绵如此温柔美好，所以一切罪恶都变得有些情绪化。即使如七实这般冷情的女子，也会感觉到一丝不适。

　　这不适，来自愧疚。

　　“最终你还是没有选择阵营。”早濑这天找到七实，劈头盖脸就是怨念质问的意味。事实上在通过堕天录观测到七实很可能就是左右这盘命运棋局的重要人物的时候，早濑就认定七实会选择属于更加偏向“民意”的竹取。但是七实却一直不曾表态。这态度多少有些令人寻味。

　　但七实不愿解释。甚至对于她来说，无论是尾张幕府也好，竹取幕府也好，她并并认为自己的肩膀上需要承担一国人民的期待和幸福。她并不是那样的人。她的父亲才是所谓的“大英雄”，却想要亲手杀死女儿，最终被儿子杀死。

　　大英雄的下场通常都不是太好。

　　“相信你已经有了选择。我并不能成为你的参考。”七实依旧是冷静的。即使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有些拖沓。当然，强大与否和自我的心绪有很大的关系，但并非是最重要的。

　　如果和七花的最终一战会改变现在的局势，七实也依旧是势在必行的。她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决定。

　　但是早濑也好，克劳恩也好，他们更加接近凡人，更加情绪化。尤其是早濑，天生能够洞悉一部分即将到来的未来。这种能力并不算什么好事。尤其是，当最为动荡的混乱命运来临的时候。

　　这一场战争正式开始之后，这个国土上的所有人都无法避免，全部陷入了激烈的漩涡之中，无法抽身。

　　即使七实依旧在沉默中安静等待自己最终的宿命，那个决心要一直跟随的小尾巴粉雪却没有坐以待毙。她知道七实不在乎生死，只是想要了结自己的执念。但是一切哪有那么简单呢。只要是拥有情绪的人类，都无法避免自己陷入两难。尤其是在面临不得不的选择的时候。

　　“你也要上战场吗？不怕死了？”克劳恩涨红了一张脸，却无法否认粉雪的嘲笑。但是下一秒，迎来了粉雪温暖的拥抱，以及一句在耳边温柔的“谢谢”。在一瞬间就有了些许想要落泪的冲动。他知道自己不够勇敢甚至巧言令色。他习惯的是游走在各个强大的势力之间，努力让自己活下去。但是他也有着自己的目标和梦想。他想要去一个能容纳他一切的地方。一开始他以为那个地方会是竹取。

　　但是直到到了竹取之后，克劳恩才能确认这一点。他想去的地方，其实一直是朋友的身边。可以一起哭笑一起旅行的朋友。这是他对粉雪的认同。

　　这个小姑娘啊，除了单纯和死脑筋之外，倒是一个值得为之拼命的家伙。

　　“但是你选择好了嘛？”克劳恩看着粉雪快要皱成一团的小脸蛋，多少有些担忧。他知道粉雪对七实的心意，甚至看得出七实也是在犹豫的。但是所有的儿女情长在残酷的战争中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七实会为了自己的执念而战，那么粉雪呢？为了七实的选择而选择的话，真的不会后悔吗？

　　粉雪沉默了一会。对她来说，自由和快乐几乎是同等重要的东西。但是直到被七实用沉默拒绝之后，她才明白，原来自由和快乐都会被感情束缚。

　　“最后一战是天守阁。”那个地方似乎有着特殊的意义。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这样。七花甚至在那里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是否一切都会在那里有个了结呢。但是如果结局是她无法承受的呢？如果七实死去，再也无法救回来呢？

　　粉雪甚至抗拒去做这些假设。

　　克劳恩看得出粉雪的苦楚。那个女子毕竟是那样特殊，粉雪一旦陷入就无法自拔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这一战对任何人来说都无法逃脱，那么除了勇敢面对之外什么办法都没有。

　　“其实，小橘小姐在遇见你之后，有一样东西一直想交付给你。但是之前你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七实大人。所以我代为保管了这样东西。或许现在，是时候交给你了。”克劳恩犹豫了很久。事实上小橘把那东西交给克劳恩的时候，他是拒绝了的。但是那时候小橘的眼里有着很深的忧伤，也言明她无法把控最合适的时机。

　　或许，在选择来临之时，在无法再逃避下去之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是在清凉寺的时候。那个时候橘先生死去，却在刀大佛之下藏了这封信。是写给你和七实大人两个人的。内容我不知道，但猜想是，他恐怕也很遗憾无法再见你们的这件事情吧。”

　　克劳恩看着粉雪颤抖着双手接过信封，还不曾打开就红了眼眶。他知道自己应该留给粉雪一些私人空间，却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或许他很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你也不要太悲伤了。或许他会给你一些选择的提示吧。”

　　橘先生是不是一位聪明的人克劳恩不能断言。但他能确定，那个伟大的男人必然是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两位女子的。他在这两人身上花费了极大的心思，除了小橘之外，他是陪伴粉雪时间最长的人。

　　那封信……会写了些什么呢。

　　粉雪打开信，入眼的是橘先生那本身就不怎么好看的字迹，或许是和幕府军队对峙的时候趁乱写的，有些仓促，但那笔触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情感，却依旧真诚而温和。

　　【粉雪、七实亲启：
　　很抱歉或许我是要食言了。关于再见的事情。我对你们啊，果然还是很担心。七实你心底那心魔那么复杂，那么难以拔除，除了死亡和新生，我也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令你放下执念。但是粉雪在你的身边，多少会改变你一些吧。至于粉雪，你是个好姑娘。不管我怎么评论，最想说的，果然还是，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你应该也值得最好的。不要委屈自己。不管怎么选择自己的未来，都不要委屈自己。期待你们，绽放出属于自己的，最美的样子吧。可惜我，只能下辈子再见到了。】

　　原来。橘先生说不要委屈自己。粉雪明白自己泪流满面的理由。但是她的眼里却慢慢迸溅出了坚定而耀眼的光芒。